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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若訥愣了愣，掃了眼折家兄弟，微微點頭。</p>

直到張亢派人來請，眾人準備前往偏堂時，高若訥才趁折家兄弟不注意，拉住趙旸衣袖低聲道：“折家……”</p>

然而不等他說完，趙旸便已猜到，抬手阻止道：“我知道，折家我保了，有什么事我來負責。”</p>

高若訥眉頭一皺，但隨即又舒展，可能在他看來，麟府折家充其量不過手握數(shù)千軍隊，相較二三十萬之眾的諸羌也談不上什么大隱患，至少并非當務(wù)之急。</p>

片刻后，眾人步入州衙偏堂，張亢站在入口處相迎，趙旸趁機附耳對他說了幾句，張亢心領(lǐng)神會，朝趙旸與高若訥點頭回應后，便請二人進入偏堂，將其介紹給屋內(nèi)等候已久的諸羌部落首領(lǐng)：“諸位，這位是我大宋朝廷派來專門負責編戶齊民之事的經(jīng)略安撫使高相公，諸位之前也都見過了，這位是趙副使?！?lt;/p>

他有意略去了“招討”二字，以免會談氣氛愈發(fā)緊張。</p>

見宋方的副使竟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諸羌部落首領(lǐng)對視一眼，眼中自然難免流露一些輕視。</p>

但趙旸也不在意，微笑著拱手施禮，做足禮數(shù)。</p>

隨后，張亢又替折繼閔、折繼祖兩兄弟做了介紹，得知兄弟倆出身黨項，諸羌部落首領(lǐng)面露敬色，甚至還有人開口求折家兄弟待會替他們說話，這令折家兄弟心中很是尷尬。</p>

說真的，若非是趙旸，兄弟倆都不知自己能否出席此次交涉，畢竟高若訥對他們可不怎么待見。</p>

雙方寒暄幾句，便進入正是交涉環(huán)節(jié)。</p>

因此次前來的諸羌部落首領(lǐng)人數(shù)較多，有十幾人，故州衙官吏將偏堂內(nèi)的擺設(shè)做了一番調(diào)整，跟昔日在鴻臚寺的會議室倒也有幾分相像，堂正中擱并排兩張方桌，雙方分坐兩側(cè)；宋方為高若訥、趙旸、張亢、折繼閔四人，折繼祖、郭逵，以及充當文記的范純?nèi)?、文同等，皆坐在后?cè)的凳子上；而諸羌部落首領(lǐng)那一邊則坐了五人，其余近十人則坐在次座。</p>

期間，趙旸好奇地打量對面諸羌部落首領(lǐng)，盡管這些首領(lǐng)都穿著偏中原的錦袍，但仔細看就能發(fā)現(xiàn)他們?nèi)匀粠в胁簧佼愖逄厣?，頭發(fā)上的飾物，獸牙編串而成的項鏈，再比如幾乎人人都穿著的羊皮襖，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仿佛糅雜了中原與羌族的文化習俗。</p>

至于相貌，這些人也較漢人略有不同，比如眼睛更大、鼻梁更挺，顴骨吐出，仿佛高山族特征，凝視他人是尤其顯得兇悍，令趙旸不禁聯(lián)想到了“狼顧鷹視”這個詞。</p>

他肆無忌憚的打量，自然也引起了那些諸羌部落首領(lǐng)的目光，不過這些首領(lǐng)很快便又將目光轉(zhuǎn)向高若訥。</p>

隨即，阿瑪部落首領(lǐng)阿瑪率先開口，以一口極具地域口音的陜西方言介紹此番與他同行的諸部落首領(lǐng)，有且部落、吉子部落、古浪等等，隨即又質(zhì)問高若訥，嘰里咕嚕說了一堆，且說得又快，別說趙旸沒聽懂，高若訥這位學士都沒聽懂。</p>

好在有州衙的官吏代為翻譯：“這位是牛部落的首領(lǐng)阿牛，今日攜羊、白羊、黃羊、白馬等諸部落首領(lǐng)一同前來，他問高相公，涇原路是否已確定要取締雙方歷來的羈縻？”</p>

從旁，折繼閔見趙旸一臉微妙，亦低聲解釋：“瑪在羌語中即指牛，且指羊，吉子指白羊，古爾浪洼指黃羊，瑪指馬……”</p>

“等等，你剛不是說瑪指牛么？”</p>

折繼閔搖頭道：“那是瑪，瑪指牛，我此刻說的是瑪，指馬?！?lt;/p>

“……”趙旸欲言又止地看著折繼閔，當場就打消了繼續(xù)了解羌語的念頭，轉(zhuǎn)頭看向高若訥，正好高若訥正面無表情地傳達朝廷的指令：“陜西編戶齊民，乃我大宋朝廷政令，豈有更改？若你等不愿，我大宋亦不強求，只要你等率手下族人離開我大宋境內(nèi)即可，吐蕃、西夏，你等盡皆可去，我方絕不阻攔?！?lt;/p>

待州府官吏將高若訥的話翻譯給諸部落首領(lǐng)，諸羌部落首領(lǐng)又驚又怒，那位叫阿?！唬邪?shù)氖最I(lǐng)更是拍著桌子怒斥，稱宋國咄咄逼人。</p>

一看這些人的氣焰，趙旸就猜到這些人多半還不知遼國正在討伐西夏，西夏自顧不暇，自以為能有西夏撐腰，故氣焰囂張。</p>

眼見這些人如此無禮，張亢眼眸中閃過一絲怒意，依他的脾氣早已跳起來了，不過今日趙旸讓他扮好人，他也只能忍著怒氣好言相勸，同時頻頻向趙旸使眼色。</p>

而此時趙旸也意識到空口談判毫無用處，在與高若訥交換一個眼神后，準備發(fā)難。</p>

只見他猛地一拍桌案鎮(zhèn)住眾人，正色喝道：“夠了！郭都監(jiān)，取圖來?！?lt;/p>

“是！”</p>

郭逵當即站起，將早已準備好的地圖攤在桌上，只見這份地圖上不僅標注有渭州、鎮(zhèn)戎軍等地名，還圈注有阿瑪?shù)戎T部落的駐扎地。</p>

其中阿瑪部落的駐地就位于鎮(zhèn)戎軍與懷德軍之間。</p>

“我只問一遍，阿瑪部落是否接受我大宋編戶齊民？”趙旸正色問阿瑪?shù)馈?lt;/p>

待官吏將趙旸的話翻譯給阿瑪，這位部落首領(lǐng)面色驚疑不定，嘀嘀咕咕說了半天。</p>

“他說什么？”趙旸皺眉問道。</p>

翻譯官吏拱手道：“他說我大宋這般做法是犯了極大過錯，破壞了彼此十幾二十年來的友誼，他絕不接受?！?lt;/p>

趙旸又好氣又好笑：“你再問他，是否接受編戶齊民，我只要聽到接受或不接受，不想聽其他的?！?lt;/p>

官吏再次詢問阿瑪，后者說了一堆，還是沒有當面回答。</p>

在折繼閔暗暗搖頭嘆息之際，那名官吏拱手對趙旸道：“稟趙副使，卑職多次詢問，他皆避而不談?！?lt;/p>

見此，趙旸當機立斷，當著所有人的面，取筆在鎮(zhèn)戎軍與懷德軍之間標注有“阿牛部落”的那塊區(qū)域上劃了一個叉。</p>

如此意味濃重的舉動，令阿瑪首領(lǐng)面色頓變，沖著趙旸大聲叫嚷，代為翻譯官吏猶豫半天也不敢開口，多半是沒什么好話。</p>

不過趙旸也不在意，盯著對方正色道：“限你在三日之內(nèi)率族人遷離，逾期我方將派兵驅(qū)趕，介時派遣軍士所耗錢糧，及此行一切后果，皆由你部落承擔?！忉尳o他聽！”</p>

“是?！蹦敲倮酎c點頭，將趙旸的原話翻譯給阿瑪首領(lǐng)，后者又驚又怒，作勢伸手欲抓向趙旸。</p>

“你做什么？！”郭逵大喝一聲，當即將佩劍抽出半截，驚地那阿瑪立即抽手。</p>

“還有誰要走的？”</p>

趙旸提著筆環(huán)視屋內(nèi)其余眾部落首領(lǐng)。</p>

諸部落首領(lǐng)怎么也沒想到宋方此次竟如此強硬，更沒有想到出面威脅的竟是他們此前輕視的趙旸，面面相覷之余，一時間竟也失了言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