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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始于永樂五年春，奉密旨離京……”</p>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開始講述那跨越萬里江山、滲透無數(shù)隱秘角落的漫長追蹤。</p>

沒有慷慨激昂，只有平鋪直敘，如同在訴說一段與自己無關(guān)的往事。</p>

他講起如何扮作云游郎中，深入湘黔瘴癘之地，追蹤那些早已斷絕的皇室秘聞；講起如何混入商隊(duì)，遠(yuǎn)赴滇南邊陲，在土司的刀鋒下探聽前朝遺孤的蛛絲馬跡；講起如何渡海，在閩粵沿海的漁村寺廟間苦苦尋覓……</p>

每一次線索中斷的絕望，每一次命懸一線的驚險(xiǎn)，每一次柳暗花明的狂喜，都濃縮在簡(jiǎn)練而沉重的語句里。</p>

隨著講述深入，胡濙顫抖著手，從貼身的、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舊棉襖內(nèi)襯里，極其鄭重地掏出幾樣?xùn)|西：</p>

一枚邊緣磨損、刻著模糊紋飾的古舊玉佩；</p>

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泛黃發(fā)脆、字跡卻清晰可辨的度牒（僧道身份證）；</p>

還有一小塊用油布仔細(xì)包裹的、顏色晦暗的布料碎片。</p>

畫外音（略帶神秘）：注意！關(guān)鍵證物出現(xiàn)了！這枚玉佩，據(jù)野史記載，疑似建文帝貼身之物！這張度牒，上面的法號(hào)指向何方神圣？這塊布料，又隱藏著怎樣的驚天秘密？胡濙的最終結(jié)論，即將揭曉！廣告之后，更加精彩！</p>

（此處插入虛擬廣告：永樂牌跌打酒，漠北將士隨身必備?。?lt;/p>

胡濙將玉佩和度牒雙手捧過頭頂，聲音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疲憊與確信：“……臣循此線索，最終于西南邊陲，一座名為‘隱龍’的深山古剎中……尋得了蹤跡。持此度牒者，法號(hào)‘應(yīng)文’，已于……已于三年前坐化。寺中老僧言，其人……形貌清癯，終日禮佛，不問世事，臨終前焚毀所有隨身之物，唯此玉佩，被其貼身珍藏……寺后有其衣冠冢……”</p>

他頓了頓，指向那塊布料碎片，“此乃……從其圓寂時(shí)所著舊僧袍上，悄然剪下……陛下可遣心腹，密驗(yàn)其……是否與前朝宮內(nèi)庫所存御用織錦相符……”</p>

胡濙的聲音停住了。他再次深深叩首，額頭抵著冰冷的地毯，不再言語。帳內(nèi)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燭火燃燒的噼啪聲，和炭火偶爾的爆裂聲。</p>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證據(jù)，所有的推斷，都已呈于御前。剩下的，只有等待。等待龍椅上那位掌握生殺予奪的帝王，最終的裁決。</p>

朱棣的目光，緩緩掃過胡濙高舉的玉佩、度牒，最終落在那塊小小的、顏色晦暗的布料碎片上。</p>

時(shí)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他那張被歲月和征戰(zhàn)刻滿痕跡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狂喜，沒有憤怒，沒有釋然，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沉寂。</p>

燭光在他眼中跳躍，映照出二十一年血雨腥風(fēng)的過往，也映照出那個(gè)曾經(jīng)溫文爾雅、最終消失在宮闕烈焰中的年輕身影。</p>

他沉默著。久久的沉默。仿佛在咀嚼著胡濙每一個(gè)字的重量，在掂量著每一件證物的真?zhèn)?。帳?nèi)的空氣沉重得如同鉛塊，壓得胡濙幾乎喘不過氣。</p>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片刻，也許像一個(gè)世紀(jì)那么漫長。朱棣緩緩地、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p>

那氣息悠長而深沉，仿佛將積壓在胸中二十一年的濁氣、疑慮、不甘、甚至是那難以言說的、屬于勝利者的最后一絲隱痛，都隨著這口氣，悄然吐盡。</p>

他伸出手，動(dòng)作顯得有些遲緩，卻異常穩(wěn)定。他沒有去接玉佩和度牒，只是用指尖，輕輕拈起了那塊小小的、毫不起眼的布料碎片。粗糙的指腹，在那晦暗的紋理上，極其緩慢地摩挲著。一下，又一下。</p>

畫外音（回歸平靜，帶著塵埃落定的唏噓）：沒有歡呼，沒有追問，只有長久的沉默和一聲悠長的嘆息。胡濙十六年的追尋，永樂帝二十一年的心結(jié)，似乎就在這指尖的摩挲和無聲的嘆息中，得到了最終的答案。歷史的真相或許永遠(yuǎn)撲朔迷離，但對(duì)朱棣而言，追尋的旅程，終于抵達(dá)了終點(diǎn)。漠北的黎明，即將到來。</p>

帳外，四更天的梆子聲，穿透呼嘯的風(fēng)雪，幽幽傳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