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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此并無抵觸之心，雖說目前朝中局勢不明朗，太子未必能走到最后，而且他已經(jīng)做好盡快尋求外放的打算，但是這不代表他要刻意抗拒太子的青睞。</p>

薛淮深知自己當(dāng)下有多弱小，因此他在公主府侍衛(wèi)江勝面前都力求與人為善，又怎會在太子面前犯渾？</p>

今日他之所以要對太子宣講這段史料，用意在于看一看對方的底色。</p>

如今看來，太子并非庸庸碌碌之輩，但是仍舊無法脫離千年來君臣之道的桎梏。</p>

故此薛淮平靜地說道：“殿下覺得漢昭帝是否會意識到，霍光往后會成為無人能制的權(quán)臣？”</p>

太子明白這個問題的深意，如果漢昭帝對霍光的野心毫無察覺，那么他就是釀成惡果的根源，但是從漢昭帝的功績和手腕來看，他年僅十四歲就能洞悉上官桀等人的陰謀，并且舉重若輕地平定的風(fēng)波。</p>

如漢昭帝這樣的心智怎會想不到，在上官桀等人倒臺之后，朝堂權(quán)柄必然會集中在霍光一人之手？</p>

可他依舊這樣做了。</p>

太子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p>

良久，他輕聲說道：“漢昭帝不得不這樣做?！?lt;/p>

“臣不明白?！?lt;/p>

薛淮貌若不解，緩緩道：“從當(dāng)時的局勢來看，起初上官桀和桑弘羊兩位輔臣并未勾結(jié)燕王劉旦，他們只是在與霍光爭權(quán)。漢昭帝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偏向霍光，這才導(dǎo)致另外兩人漸起異心。他們無法取得昭帝的支持，只能另辟蹊徑轉(zhuǎn)而勾結(jié)燕王劉旦，只有劉旦登基稱帝，他們才能徹底解決霍光及其羽翼。”</p>

太子沉吟道：“薛侍讀之意，倘若昭帝一開始選擇重用上官桀和桑弘羊，讓這二人相互制衡，或能避免霍光專權(quán)之禍？”</p>

薛淮應(yīng)道：“從后往前看，這樣的選擇似乎更合理一些，此二人的能力和勢力不相上下，誰都無法輕易奈何對方，昭帝若是選擇他們，或許能采取制衡之道，令他們相互牽制，要比霍光一家獨(dú)大更合理一些。”</p>

太子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p>

他覺得這位年輕的侍讀在暗示什么，可是對方的話語沒有任何破綻，始終緊扣故紙堆中的史料。</p>

即便如此，他仍舊忍不住暗自遐想，當(dāng)今朝堂之上，誰是上官桀誰是桑弘羊，誰又是霍光？</p>

回到這個話題本身，太子在片刻后正色道：“昭帝之所以選擇支持霍光，是從朝廷的根本利益出發(fā)?！?lt;/p>

薛淮道：“還請殿下指點(diǎn)迷津?！?lt;/p>

太子飲了一口清茶，整理思緒道：“方才侍讀曾言，上官桀和桑弘羊作為武帝任命的輔臣，他們是武帝時期國策的堅(jiān)定擁躉，具體而言就是延續(xù)鹽鐵官營等一系列政策，而百姓對此早已苦不堪言。若要維持社稷穩(wěn)定，必須要修正武帝后期的策略，讓百姓休養(yǎng)生息。從本質(zhì)上來說，昭帝和上官桀等人在政見上存在難以調(diào)和的分歧，相反他和霍光立場一致?！?lt;/p>

薛淮敬佩地說道：“殿下明見?！?lt;/p>

“昭帝是從國家安危的角度出發(fā)，重用上官桀等人意味著要支持他們的政見，反之重用霍光則能君臣同心，至于往后的風(fēng)云變幻——”</p>

太子頓了頓，輕聲嘆道：“道同方獲其利，道異惟受其害?！?lt;/p>

當(dāng)霍光與漢昭帝政見一致時，他是中興能臣。</p>

當(dāng)他與漢宣帝利益沖突時，他成滅族權(quán)奸。</p>

是非功過，忠奸成敗，只待后人評說。</p>

“如殿下所言，漢昭帝生前或許已經(jīng)察覺霍光勢大難制，但是為了社稷安穩(wěn)不得不選擇重用霍光，故此才有了昭宣之治的中興盛世，但是也為后來霍氏一族被滅埋下了伏筆。”</p>

薛淮順著太子的話鋒，不慌不忙地表述自己的看法：“臣在讀這段史料之際，心中始終有一個疑惑，漢昭帝始元六年的霍光，與漢宣帝地節(jié)元年的霍光，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p>

太子仔細(xì)思忖，言簡意賅地說道：“人心易變?！?lt;/p>

當(dāng)一個人掌握著絕對的權(quán)力，心態(tài)自然也會發(fā)生變化。</p>

薛淮點(diǎn)點(diǎn)頭，略顯好奇地說道：“臣突然很想知道，霍光在臨死前是否能預(yù)料到他家族的命運(yùn)?！?lt;/p>

聽聞此言，太子心中一動，面色逐漸嚴(yán)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