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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xù)2琉璃殿里的新生計

暮色像塊浸了墨的絨布，慢悠悠地蓋下來，將琉璃殿的飛檐染成深灰色。偏殿里的工匠們還在忙活，錘子敲在木架上的聲音篤篤響，混著阿蠻指揮宮女們搬陶罐的吆喝，倒比白日里更添了幾分生氣。</p>

毛草靈站在廊下，手里攥著塊剛涼透的山藥茯苓糕。糕體細膩，入口是淡淡的藥香混著米甜，是按院判給的方子改良的——她減了三分糖，加了些磨碎的杏仁，吃起來更清爽些。</p>

“娘娘，庫房的架子搭得差不多了，您要不要去瞧瞧？”阿蠻跑過來，鼻尖沾著點灰，像只剛偷吃完米的小耗子。</p>

毛草靈把手里的糕遞過去：“先擦擦臉?！笨粗m女三兩口把糕咽下去，才牽著她往偏殿走。</p>

新搭的木架果然氣派。匠人顯然是用了心的，架子做得高低錯落，最上層的格子特意留得寬，能放下半人高的酒壇；最下層的抽屜帶了鎖，阿蠻說要用來放那些貴價的香料。墻角還壘了個矮灶，灶口通著外面的煙囪，冬天能用來溫湯，夏天改改就能當冰窖。</p>

“這匠人手藝不錯?！泵蒽`指尖劃過打磨光滑的木棱，“賞。”</p>

領(lǐng)工的老師傅忙不迭地磕頭謝恩，眼里的驚訝藏不住。他原以為這新來的娘娘不過是圖新鮮，沒成想竟真懂這些——方才他想把香料架搭得高些省地方，是這位娘娘指著圖紙說“香料怕潮，離地面得三尺高”，還特意讓留出氣口，說是“通風才能存得久”。</p>

“剩下的格子，按上午畫的尺寸做就好。”毛草靈拍了拍手上的灰，“明兒一早我要見東市的胡商，庫房得能立刻用起來?！?lt;/p>

老師傅應著“是”，心里卻暗嘆——這大唐來的娘娘，怕是比本國那些嬌養(yǎng)的貴女還懂過日子。</p>

回到正殿時，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晚膳。四菜一湯，都是家?？谖叮簾醯盟譅€的羊肉，清炒的時蔬，還有碗撒了芝麻的雜糧粥。毛草靈拿起玉筷剛要動，就見阿蠻捧著個食盒進來，臉色有些為難。</p>

“怎么了？”她夾了塊羊肉放進嘴里，膻味很淡，顯然是用蘿卜去了腥。</p>

“是……是淑妃娘娘宮里送來的，說是新做的玫瑰酥?！卑⑿U打開食盒，里面是層層疊疊的酥點，粉白的顏色，還撒著金箔，“要不要……”</p>

“端過來吧?！泵蒽`放下筷子，仔細看著那些玫瑰酥。酥皮做得極精致，像朵半開的花，只是湊近了聞，能嗅到一絲極淡的杏仁苦味——不是她加的那種甜杏仁，倒像是苦杏仁磨的粉。</p>

“太醫(yī)院的人還在宮外候著嗎？”她忽然問。</p>

阿蠻愣了下，隨即點頭：“院判大人說今晚守在偏殿，以防娘娘有不時之需?！?lt;/p>

“讓他進來一趟。”毛草靈沒碰那些玫瑰酥，只是用銀簪挑了點酥皮，放在白瓷碟里。</p>

院判來得很快，背著藥箱小跑進來，見了那碟酥皮，臉色立刻變了：“娘娘沒吃吧？”</p>

“剛送來。”毛草靈示意他細看，“這苦味，有問題？”</p>

老院判捻起一點酥皮，放在鼻尖聞了聞，又用舌尖舔了舔，眉頭擰成個疙瘩：“是苦杏仁，而且用量不小。少量入藥能止咳，多了……多了會讓人頭暈惡心，若是長期吃……”</p>

后面的話他沒說，但意思再明白不過。毛草靈看著那碟精致的玫瑰酥，忽然覺得后背發(fā)涼。上午的參湯剛被拆穿，下午就來了玫瑰酥，淑妃這是鐵了心要跟她過不去？</p>

“勞煩院判寫個憑據(jù)?！彼曇羝届o得像結(jié)了冰，“就說這酥點里摻了過量苦杏仁，不宜食用?！?lt;/p>

院判連忙應著，取了紙筆寫好，還蓋了太醫(yī)院的印鑒。毛草靈將憑據(jù)折好，塞進袖中，又讓阿蠻把玫瑰酥原樣裝回食盒：“送回去吧，跟淑妃娘娘說，多謝美意，只是臣妃近來胃寒，怕是消受不起。”</p>

阿蠻剛走，殿外就傳來太監(jiān)的唱喏：“陛下駕到——”</p>

毛草靈起身迎出去時，正撞見阿古拉掀簾而入。他今日換了件石青色常服，領(lǐng)口繡著暗紋的狼圖騰，是乞兒國皇室的標志?？匆娝驹诶认?，他腳步頓了頓：“怎么在這兒吹風？”</p>

“等陛下呢?！泵蒽`側(cè)身讓他進來，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氣，“陛下喝酒了？”</p>

“跟幾個老臣議事，多喝了幾杯?！卑⒐爬聲r，目光掃過桌上的晚膳，又落在空著的食盒位置，“沒胃口？”</p>

“不是?！泵蒽`將那碟挑了酥皮的白瓷碟推過去，“淑妃娘娘送了玫瑰酥來，院判說里面苦杏仁放多了?！?lt;/p>

阿古拉拿起銀簪，挑著那點酥皮看了看，臉色沒什么變化，指尖卻微微泛白：“她倒是越來越大膽了?！?lt;/p>

“或許只是廚房的人弄錯了?！泵蒽`輕聲道，心里卻清楚，這話連自己都騙不過?？嘈尤视卸荆欧康膹N子怎會犯這種錯？</p>

“明日朕讓皇后去‘關(guān)心’一下淑妃的小廚房?！卑⒐爬畔裸y簪，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也別閑著，庫房不是要采買嗎？讓淑妃宮里的人也跟著去學學，看看什么叫規(guī)矩?！?lt;/p>

毛草靈心里一動。皇后是阿古拉的發(fā)妻，出身將門，性子剛直，平日里從不管后宮瑣事，卻最恨這些陰私手段。讓她去敲打淑妃，可比皇帝直接降罪要高明得多。</p>

“陛下想得周全?！彼o阿古拉盛了碗雜糧粥，“喝點粥暖暖胃吧，加了山藥的?！?lt;/p>

阿古拉接過粥碗，看著她鬢邊的蒲公英玉簪，忽然笑道：“這支簪子，比昨日那支步搖好看?！?lt;/p>

“陛下送的，自然好看。”毛草靈脫口而出，說完才覺不妥，臉頰微微發(fā)燙，連忙低頭去夾菜。</p>

阿古拉看著她泛紅的耳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喝了口粥，米香混著山藥的清甜滑入喉嚨，竟比御膳房熬的參湯更合心意。</p>

“明日見胡商，要不要朕陪你去？”他問。</p>

“不用?！泵蒽`抬頭，眼里閃著自信的光，“這點小事，臣妃自己能辦好。倒是陛下，該想想怎么整頓御膳房，總不能讓各宮都學著咱們自己建庫房吧？”</p>

阿古拉挑眉：“你有主意？”</p>

“有?！彼龔某閷侠锶〕鰪埣?，上面畫著個奇怪的圖形，像個車輪，分成十幾個格子，“可以搞個‘采買聯(lián)合體’，各宮把需要的東西報上來，由內(nèi)務府統(tǒng)一采買，再按比例分攤費用。每個宮派個人盯著，每月對賬，誰也做不了假?！?lt;/p>

這是她現(xiàn)代逛超市時想到的——團購既能壓價，又能避免重復采買。沒想到畫出來，倒像個古怪的車輪。</p>

阿古拉盯著那張紙看了半晌，忽然拍了下桌子：“好主意！這樣一來，不僅能省錢，還能讓各宮互相監(jiān)督。”他拿起炭筆，在“聯(lián)合體”三個字旁邊畫了個圈，“就叫‘共采司’，隸屬內(nèi)務府，由你……”</p>

“臣妃可不當這個官?！泵蒽`連忙擺手，“我只想管好琉璃殿的小庫房?！彼挪幌刖砣雰?nèi)務府的渾水，后宮女子干政的罪名，她擔不起。</p>

阿古拉看著她眼里的警惕，忽然明白了。這女子聰明就聰明在，知道什么該碰，什么不該碰。他放下炭筆，語氣緩和了些：“那讓皇后牽頭，你暗中幫襯著?！?lt;/p>

這倒是妥當。毛草靈點頭應了，心里卻盤算著，得找個由頭讓皇后看到這“共采司”的好處——或許，可以先從各宮都需要的炭火入手？</p>

正想著，阿蠻回來了，臉色憤憤不平：“娘娘，淑妃娘娘宮里的人說，她們主子是好意，還說……還說您是不識抬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