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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佑靈沉默了一會，寫字問他：“護士說，你小時候喜歡把自己關(guān)起來，這是為什么？”</p>

姬明歡盯著夜空發(fā)了很久的呆，然后說：“我最后一次見到父母的時候，他們把我關(guān)在了衣柜里，跟我說在那里等他們，別發(fā)出聲音，他們很快就會回來?！?lt;/p>

他揚了揚嘴角，“小時候的我太笨啦，還以為他們的話是真的。然后，即使被人送進了福利院，我也還是會傻乎乎地把自己關(guān)起來，腦子想……這樣做，他們是不是就會回來找我呢？”</p>

“可一次都沒有，再后來……”頓了頓，他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再后來，我就長大了，不需要他們來找我了。”</p>

“我總覺得……自己還不了解你?！迸⒖粗涞谋砬?，呆了呆，在本子上寫字。</p>

姬明歡沉默了很久，低聲說：“其實我在每一個人面前都是不一樣的性格，總是在偽裝自己，我很害怕被拋棄，就像被我父母拋棄那樣……我總會迎合別人，裝出他們喜歡的樣子。有時會很想靠近別人，但一想到自己被拋棄的場面，我就會主動切斷這段關(guān)系，我真的不想……不想像垃圾一樣被丟掉。”</p>

“但你不一樣，我希望你在我身邊，在你身邊我不需要偽裝自己，不需要迎合。所以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lt;/p>

說到這，他忽然壓低了聲音：“孔佑靈……你會像我的父母一樣拋棄我么？”</p>

孔佑靈側(cè)眼，靜靜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p>

她頭一次看見這個張狂的、肆意妄為的、總是游刃有余的人流露出脆弱的一面——落寞、害怕、擔心。這時她才會想起，他和自己一樣，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只是一個從小就被父母拋棄，一直在掩飾著自己的不安、恐懼、孤獨的小孩。</p>

女孩低垂眼簾，望著屋檐的瓦塊想了很久、很久。</p>

意外的，她并沒有寫字，也沒使用唇語，只是放下了懷中的本子，慢慢地、慢慢地湊近了他，像小貓一樣試探，然后張開了雙臂，將他抱在懷里，白色的發(fā)絲緊貼著他的面頰。</p>

那時姬明歡正低垂著眼看著福利院的屋檐，感受到身側(cè)傳來的微涼，他還沒回過神時，女孩已經(jīng)抱住了他。</p>

他愣了很久。</p>

這個常常被其他孩子嘲笑不會說話，也說不了話的女孩，既然沒有寫字，也沒有使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只是用這種簡單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對他的在乎，笨拙，但也真誠。</p>

他的眼睛微微紅了紅，猶豫了一下，然后輕輕抬手回擁了她。</p>

兩人在屋檐上相擁，這是姬明歡自記事起第一次被人擁抱。明明她的肌膚很涼，但他卻覺得很溫暖，把頭輕輕地埋在她雪白的發(fā)絲里。</p>

這是一個魚鱗天，一波波的云紋擠滿了深藍色的天空，月色好像都變暗了。</p>

許久后，女孩忽然低垂眼簾，在本子上認真寫字，把本子面向他。</p>

姬明歡側(cè)眼看了過去。</p>

“我們逃走吧?！北咀由线@么寫著，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讓姬明歡摸不著頭腦。</p>

姬明歡好奇地問：“說是逃走，但要逃去哪？”</p>

“哪里都好?！?lt;/p>

“可是……如果離開了孤兒院，我很有可能活不下去的，我沒有父母，沒有身份證明，沒有學(xué)歷，找不到工作、住處。”姬明歡頓了一下，“但你不一樣喔?！?lt;/p>

“為什么？”女孩問。</p>

“因為你是一個超能力者，國家對超能力者很好的，只要你哪天跟他們說了這件事，就會有一些很厲害的人開著大轎車來接你，讓你住在最好的房子里，吃好東西，睡好覺。”姬明歡摸了摸鼻子，“只要用好你的能力，在哪里你都會很受歡迎，而我呢……”</p>

他抬頭看向夜空，月影在云間忽隱忽現(xiàn)，“我離開了這座孤兒院就什么都不是了，只是一個被拋棄的流浪小孩而已，沒人會在意我的死活的。外邊的人可能還沒院長好。”</p>

孔祐靈沒有寫字，只是低著頭思考了一會兒，然后側(cè)臉悄悄瞄了他一眼，抬起右手，伸出小拇指。</p>

“拉鉤。”她放下了本子，用唇語無聲講。</p>

“哈？”</p>

“我和你一直在一起，這樣就不是‘我’，而是‘我們’了……”</p>

說到這兒，孔佑靈無聲地照搬了一遍他之前說過的話，只是把話語里的“我”換成了“我們”。</p>

她說：“我們沒有父母，沒有身份證明，離開了孤兒院，或許找不到工作，或許也沒有可以住的地方，但我們……只要在一起就有辦法，只要在一起就能活下去?！?lt;/p>

那一天的月光皎潔而明亮，女孩的發(fā)絲像是初冬的雪匯成的綢帶，在晚風(fēng)中飛舞。</p>

她那雙畏光的眼睛認真地睜大，從來沒那么明亮過。分明這個女孩的口中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說的話卻句句落在姬明歡的心里。</p>

姬明歡愣了很久。</p>

然后他低低地笑了一聲，伸出手指，觸碰她素白的小指，和她拉了拉鉤。</p>

“媽媽說過，拉了鉤，說話就要算數(shù)?！?lt;/p>

她勾起嘴角，無聲地說，“我們要一直在一起?！?lt;/p>

“好，那我們一直在一起?！?lt;/p>

這句話仿佛穿過了那些蒙著月光的記憶，輕緩地回響在姬明歡的耳畔。</p>

漆黑的監(jiān)禁室里，他昏沉沉地抬眼，看見隔離門已經(jīng)打開，入口走來了一個人影，那是……一個穿著帶有編碼的病號服的白發(fā)女孩，她的身影一如既往的輕靈。在看見姬明歡時，她止住腳步，悄然間呆在原地。</p>

姬明歡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后沖她眨了眨眼睛。</p>

“好久不見?！?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