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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章姨娘突然拽住郁承泰的衣袖，聲音像浸了蜜，“陪妾身走兩步消食可好？”

她特意撫了撫平坦小腹，前日剛請大夫看過，說是調(diào)養(yǎng)得宜便能懷上。

魏夫人捏著帕子的手一緊，面上仍端著主母氣度：“妹妹既不適，老爺便陪她罷。”

指甲早掐進掌心，去年除夕老爺也是這般被截走的。

二房那邊卻是另一番光景。郁夫人替丈夫理了理大氅系帶，兩人并肩送女兒上車。燈籠映著積雪，倒像給郁瀾披了層霞光。

“宮里不比家中，皇后與裴貴妃那頭都要周全，謹言慎行?！庇舫心臧逯樁?，見女兒乖巧點頭，又往她手里塞了個暖手爐。

郁瀾臨上車前，郁承年忽然往她手里塞了枚玉連環(huán)。羊脂玉雕的九曲玲瓏鎖，正是前世她在端王府密室見過的那枚。

“若遇上難處，盡管告訴父親?！庇舫心暝捨凑f完，車簾已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

郁瀾將玉鎖收進貼身的荷包，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前世這玉連環(huán)出現(xiàn)在裴戩書房時，她只當是尋常信物，如今想來，怕是早有人布好了棋局。

宮墻上的積雪映著紅燈籠，恍若星河倒懸。

宮門前的石獅掛著紅綢，郁瀾下車時正碰見端王府的車駕。裴戩玄色錦袍外罩銀狐裘，與裴轍說著話往宮里去，余光都沒往這邊掃。

宴席擺在暖香閣，除了端王府幾位公子，護國公府的許琳懿也在席。

她往年常進宮，此刻正與三皇子墨釗說笑——那是皇后嫡出的兒子。

“這是梁神醫(yī)配的雪肌丸?！庇魹懓€給娘娘們獻禮，裙裾掃過金磚發(fā)出簌簌輕響。

皇后接過白玉匣時，裴貴妃正用護甲敲著茶蓋，叮的一聲脆響。

“四姑娘生得愈發(fā)標致了?！迸豳F妃忽然開口，鳳目掃過少女瓷白的臉。她今日特意換了茜色宮裝，卻仍被那襲月白織錦比下去三分。

景仁帝正逗弄籠中鸚鵡，聞言轉(zhuǎn)頭笑道：“小妮子倒是周全，連朕這些鶯鶯燕燕都照顧到了。”那白鸚鵡忽然撲棱翅膀，抖落幾片羽毛。

“表舅…”郁瀾撲通跪下，發(fā)間珠釵跟著晃，“侄女實在不會養(yǎng)鳥，您瞧它都瘦脫相了?！?

說著偷瞄六皇子墨哲。

少年握著酒杯的手頓了頓，嘴角似有若無地翹起。

“哲兒最懂這些玩意兒，交給他罷?！?

皇帝大手一揮，墨哲起身應諾時，目光與郁瀾一觸即分，十分默契。

廊檐下的宮燈被風吹得搖晃，裴戩坐在最末席垂眸撥弄玉扳指，仿佛殿內(nèi)喧鬧都與他無關(guān)。

郁瀾摩挲著茶盞邊沿，突然想起那日裴戩舞劍時的情形——玄鐵劍尖挑起她下巴，寒氣滲進肌膚的瞬間，她甚至能看清劍身上映著的睫毛。

“表妹嘗嘗這個?！蹦芨糁笌走f來一碟水晶糕，金絲滾邊的袖口掃過她手背。

郁瀾不動聲色往后挪了半寸，瞥見六皇子喉結(jié)滾動了兩下。

新昌公主拽她袖子的力道又重三分：“你當真能單手持韁？下月初三馬球會，定要與我同隊！”

小姑娘托著腮眨眼睛的模樣，倒讓郁瀾想起家里養(yǎng)的那只波斯貓。

“蹴鞠不比射箭，講究的是...…”郁瀾話說到一半，突然感覺后背發(fā)涼。轉(zhuǎn)頭正撞上墨哲來不及收回的視線——那分明是屠戶打量待宰羔羊的眼神。

裴轍捏著白玉杯的指節(jié)發(fā)白。

酒液順著喉嚨燒到心口，卻澆不滅那股無名火。直到裴戩屈指叩了叩他面前案幾：“再喝下去，當心御前失儀?！?

“轍兒這是喝出滋味了？”裴貴妃掩唇輕笑，鬢邊金步搖晃出細碎光斑，“陛下賞的臨江仙后勁足，本宮當年也頗好這一口?！?

“姑母說的是?！迸徂H突然起身行禮，玄色蟒紋袍角掃翻酒盞。琥珀色的液體在青玉磚上蜿蜒，像極了墨哲此刻盯著郁瀾領(lǐng)口的目光。

景仁帝捻著胡須笑：“瀾丫頭要不要也嘗嘗？秋獵那回你偷喝梨花白，與東陵公主醉臥林中，差點鬧出笑話來了?！?

“陛下！”郁瀾耳尖倏地紅了，攥著帕子告饒，“臣女再不敢了，母親說若再沾酒，就要把臣女嫁去漠北放羊?！?

滿殿哄笑中，新昌公主纏著要聽秋獵趣事。郁瀾揀了馴野馬那段說，余光瞥見墨哲借著斟酒又往這邊蹭了半尺。

她正要挪席，忽聽“咔嚓”一聲——裴戩手里的玉扳指裂了道細紋。

“說來那日裴世子也在場?！庇魹懲蝗晦D(zhuǎn)向末席，“若不是裴大人及時出手，臣女怕是真要摔斷腿?！?

裴戩撩起眼皮：“郁姑娘記錯了?！?

“是嗎？”郁瀾撫著腕上珊瑚鐲子笑，“可我記得清楚，大人當時說‘再亂跑就捆回營地’?！边@話半真半假，卻成功讓墨哲舉箸的手頓了頓。

窗外突然炸開煙花，琉璃窗映得殿內(nèi)忽明忽暗。裴戩借著光打量少女側(cè)臉——她正指著天際銀樹對新昌說什么，唇角梨渦時隱時現(xiàn)。

那日劍鋒抵著她咽喉時，這個位置有粒胭脂痣。

“裴卿在看什么？”景仁帝突然發(fā)問。

“看煙火?！迸釕烀娌桓纳?，“比去年多添了金粉。”

墨哲突然插話：“說到金粉，聽聞郁大人前日得了個金馬鞍?！痹挍]說完就被新昌拽著要去廊下看燈。

郁瀾剛要跟上，袖口突然被裴戩的劍穗勾住。

“郁姑娘?！彼曇舯葎︿h還冷，“西偏殿的臘梅開得正好。”

郁瀾怔了怔，忽然想起那日被他用劍尖挑落的，正是鬢邊一朵白梅。

……

煙花炸響時，新昌公主拽著郁瀾就往人堆里鉆。金絲繡鞋踩過青磚縫，把幾位皇子衣擺都蹭皺了。

郁瀾被扯得踉蹌，腦門“咚”地撞上堵硬邦邦的肉墻，疼得直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