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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戩冷漠的背影，雯琴巧笑嫣然的推諉，青橙驚懼顫抖的哭訴……還有那封下落不明的致命“罪狀”。

一股寒氣從心底里鉆出來，凍得她四肢百骸都僵了。

指尖無意識碰到了剛放在一旁的針線籃子。

那是之前給顧辭做那件靛青錦袍用的東西。鋒利的針尖毫無征兆地刺破了食指尖的皮肉。

“嘶——”

細(xì)微的刺痛讓她指尖輕輕一抽。

一顆小小的血珠迅速涌了出來，圓潤、殷紅。

它不受控制地滴落，正巧落在那方繃好的靛青錦緞上，正好就洇在她昨晚悄悄用淺金色絲線在衣襟內(nèi)里繡下的那兩個字旁——

裴戩。

……

夜氣深重。

東苑那棵百年老槐的枝杈投在青石板上的影子，此刻在郁瀾眼中卻像一幅絕妙的路線圖。

多虧了青橙才知道的穿堂小徑，竟真的繞過了東苑外圍稀稀落落的守衛(wèi)，將她悄然送到了裴戩寢居小樓的外墻根下。

瞿洋不在，這機(jī)會千載難逢！

郁瀾心臟擂鼓般撞擊著肋骨，深吸了一口氣，毫不猶豫地攀住墻體，動作利落地翻過那扇半開的的高窗。

腳尖剛無聲地落在小書房冰冷的地磚上，內(nèi)室暖閣的雕花門并未關(guān)嚴(yán)，暖黃的光暈帶著女子輕柔的吐息和衣衫摩挲的聲響流淌出來。

郁瀾的心猛地一沉，腳步不由頓住。

透過那未合攏的門縫，她清晰地看到：

裴戩背對著門的方向站立，剛從外歸來，夜行黑衣尚未除盡。

雯琴站在他身后，指尖靈巧地滑過他的肩線，替他褪下那件帶著外袍。動作輕柔，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親昵。

燭火勾勒出他勁瘦利落的脊背輪廓，也映在雯琴低垂的睫上，暈開一片柔和的暖光。

空氣里，除了燭油燃燒的微焦氣味，竟還浮動著一絲甜香。

郁瀾只覺得一股冰冷的激流從腳底板直竄頭頂，沖得她腦子里嗡地一聲。

但只一瞬，那翻騰的情緒被她以巨大的意志力死死壓下。

她不是來看這個的！

“世子！”郁瀾一步跨出陰影，聲音不刻意大，卻異常清晰冷靜。

雯琴的手猛地一顫，驚得回過頭，臉上飛快掠過一絲被撞破的羞惱和警惕。

裴戩身體幾不可察地僵滯了一瞬，并未立即轉(zhuǎn)身，只抬手制止了雯琴。

他扯下那件僅剩的里衣隨意披上，遮住了脊背，這才緩緩回身。

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沒有任何被撞見的尷尬，有的只是一層仿冷漠。

“擅闖本世子寢室，郁姑娘，越界了?！迸釕斓穆曇舻统粒瑳]有絲毫溫度，眼神銳利如刀鋒割過郁瀾的臉，“出去?！?

“我只問一句話！”郁瀾非但不退，反而向前逼近一步，“房麟寫給端王府的那封‘罪狀書’，世子是否已有眉目，只是秘而不宣？”

沉默。

燭火爆開一朵微小的燈花，噼啪輕響。

裴戩薄唇緊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認(rèn)。

這無聲的抗拒，在郁瀾眼中已是默認(rèn)！

“我外祖母！”她的聲音因為急切而帶上了一絲壓抑的顫抖，卻異常堅定，“嘉慶長公主！我清楚她行差踏錯，背負(fù)人命！但她并非為殺人脫罪！那晚赴宴，她是被人精心算計引入圈套！是有人要將‘殺人滅口’的罪名死死按在她頭上！”

“她是貪權(quán)！是跋扈！甚至有罪當(dāng)罰！可裴戩你摸著良心說，我祖母她可曾行過那等禍國殃民的奸佞之事？！我舅舅！”

她咬重了這兩個字，“當(dāng)年是為替陛下守土而捐軀關(guān)外！這份血性，難道在你們端王府眼里，半分開解、半分同理之心都不值嗎？！”

“夠了！”裴戩猛地低喝，打斷了她疾風(fēng)驟雨般的詰問。

他終于側(cè)過身，避開那雙灼人的視線，下頜線繃得如同即將折斷的弓，“房麟死于意外，罪狀書從未出現(xiàn)。此案已結(jié)。端王府不再過問。長公主之事自有公斷?！?

他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渣子，“郁姑娘，請回?！?

房麟調(diào)任禮部，時機(jī)過于微妙！

房麟那份據(jù)說直指要命的“罪狀書”，恰恰在要送達(dá)端王府前被神秘人劫走！

被劫后，房麟立刻離奇身死！

此案重大，朝廷的反應(yīng)卻異常遲鈍！

祖母忌憚屠云暄，他背后牽連著什么勢力？

裴戩陡然疏遠(yuǎn)，甚至連目光都避開自己？

“哈……”郁瀾喉嚨里滾出一聲極低的嗤笑。眼底所有激烈的情緒瞬間褪去，只余下清明，“你不再過問？端王府不再干涉？怕是因為你早已查到了，對不對？”

“房麟調(diào)任是餌！罪狀書被劫更是餌！派你來主審這‘大案’，不是為了真相！是為了把端王府這柄利刃推到前臺，讓你這柄刀，和我祖母那塊磨刀石互相傾軋——而他！高高在上的那個人！景仁帝！”

郁瀾猛地抬起手，指尖直指皇城的方向，“他穩(wěn)坐釣魚臺，只等著看鷸蚌相爭，好坐收漁翁之利！”

裴戩瞳孔驟然收縮。

他整個身體都瞬間繃緊，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

“你疏遠(yuǎn)我……”郁瀾迎著他終于不再偽裝的目光，一字一句，“根本不是因為這案子結(jié)了！更不是因為查不出來！是你知道了幕后是誰！知道了這根本是個挖好的的火坑！所以你退！你避！你想獨(dú)善其身！你這幾日的若即若離，形同陌路，就是最好的明證！”

“胡說八道！”裴戩厲聲呵斥，他猛地上前一步，眼底寒光乍現(xiàn)，“郁瀾，你莫要自以為聰明絕頂妄加揣測！本王查案，只為公理！遠(yuǎn)離你——”

他聲音陡然一頓，似乎在混亂中急于抓住一個理由，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是因答應(yīng)了顧辭，是他請求本王與你保持距離，免得平白污了你的清譽(yù)！”

顧辭？

這個名字如同一盆冷水，猝不及防地澆在了郁瀾心上。

她微微一怔。那理由如此拙劣又突然，反而顯得格外欲蓋彌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