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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靜！按牌號列隊！搜檢入場！”甲胄鮮明的兵丁如臨大敵，手持長槍，面容冷硬如鐵，聲音洪亮得如同炸雷，在人群頭頂滾過。喧囂的人群瞬間被無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迅速分成幾列長龍，空氣中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衣料摩擦的窸窣聲，緊張的氣氛幾乎凝成了水珠，沉甸甸地掛在每個人睫毛上。

李明夾在隊伍中，感受著前后左右傳遞過來的、幾乎能點燃空氣的緊繃感。他深吸了一口那渾濁的空氣，努力壓下心頭的悸動，捏緊了手中那塊冰冷的、刻著“玄字柒拾叁號”的號牌。冰冷的觸感反而帶來一絲奇異的鎮(zhèn)定。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隔著衣料，仿佛能感受到里面那枚溫潤的平安扣。

“玄字柒拾叁！”一個粗嘎的聲音響起。

李明連忙上前。兩個面無表情的兵丁上前，動作粗魯卻異常熟練，將他從頭到腳、從里到外摸了個遍，連發(fā)髻都要拆開檢查是否有夾帶?？蓟@被粗暴地打開，每一塊干糧都被掰開揉碎，水囊被擠壓搖晃，毛筆被拆開筆桿查看……確認無異后，才像丟一件貨物般將他推進門內(nèi)。

門內(nèi)是另一番天地。高大的龍門牌坊矗立，其后是縱橫交錯、仿佛一眼望不到頭的狹窄巷道。巷道兩旁，是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號舍。每一間都低矮、陰暗、逼仄，僅容一人轉(zhuǎn)身，三面是墻，一面是象征性的、僅到腰部的木柵欄，活像一個個準(zhǔn)備裝人的小棺材。監(jiān)試官和巡考的吏員穿著同樣的公服，板著臉，如同泥塑木雕般站在高處或巷道口，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經(jīng)過的考生，目光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玄字柒拾叁，這邊！”一個皂吏不耐煩地用木牌指了指方向。

李明順著指引，找到了自己的“棺材”。號板冰冷堅硬，上面只有一盞小小的、光線昏黃的油燈，一個盛放清水的瓦罐，一個充當(dāng)便溺之用的“出恭”桶散發(fā)著難以言喻的味道。

他將考籃放在號板上，剛坐下，就聽見隔壁號舍傳來“咚”的一聲悶響，接著是壓抑的抽泣。他側(cè)頭，透過稀疏的柵欄縫隙，看到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儒衫的年輕書生，臉色慘白如紙，

正對著被自己不小心打翻的墨汁硯臺，看著那灘迅速在號板上洇開的、濃黑如血的污跡，渾身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落葉，眼淚無聲地大顆大顆往下掉，絕望的氣息幾乎要透過柵欄彌漫過來。

更遠處，斜對面的一間號舍里，卻傳出與此情此景格格不入的、均勻而響亮的鼾聲。“呼……?！簟瓏！惫?jié)奏分明，酣暢淋漓。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者，竟已歪倒在號板上，睡得人事不省，口水都流到了胡子上。一個巡考皺著眉走過去，用手中的戒尺毫不客氣地敲打柵欄：“醒醒！醒醒！此乃貢院考場，不是你家臥榻！”

老者猛地驚醒，茫然四顧，擦了擦口水，看清巡考嚴(yán)厲的臉，才如夢初醒，慌忙坐正，嘴里還兀自嘟囔著：“老夫……老夫只是閉目養(yǎng)神，思考破題……思考破題……”

李明默默收回目光，心緒卻有些復(fù)雜。這就是決定無數(shù)人命運的會試考場，莊嚴(yán)與荒誕，希望與絕望，天才與庸碌，清醒與昏聵，在這里奇異地交織、碰撞。他定了定神，不再理會周遭的嘈雜與異狀，將心神沉靜下來，如同老僧入定，等待著決定他命運的考卷。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