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騾車在鎮(zhèn)口不遠處停下。

李明剛下車，就聽到老槐樹下傳來一個嘶啞而悲憤的哭喊聲：

“…還我兒命來！你們這些天殺的！說好的清淤錢呢！人都沒了！連個尸首都不讓俺們找全乎！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哭聲凄厲，撕心裂肺。

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焦糊味和…那絲若有若無的腥甜味，隨著風(fēng)，更加清晰地飄了過來。

從云溪回到江寧府的李明，仿佛從渾濁壓抑的泥沼，一頭扎回了錦繡繁華的漩渦。只是這一次，他眼中的繁華，似乎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云溪岸邊那悲愴的哭喊，那若有若無的焦糊與血腥混合的氣味，還有那些麻木空洞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腦海里，與眼前車水馬龍、笑語喧闐的街景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他暫時將云溪的沉重見聞壓在心底，當(dāng)務(wù)之急是應(yīng)對即將到來的院試?？寂锔浇患仪逵牡摹奥犛贶帯辈桊^二樓臨窗位置，成了他每日溫書的據(jù)點。一壺清茶，幾卷書冊，窗外是流淌的秦淮支流，倒也算鬧中取靜。

然而，平靜并未持續(xù)多久。一股暗流，開始在江寧府的學(xué)子圈子里悄然涌動。

起初，只是些捕風(fēng)捉影的閑言碎語，在茶樓酒肆的角落飄蕩。

“聽說了嗎？咱們那位小三元李案首，府試的文章，好像…有點名不副實啊？”

“哦？怎么說？”

“噓…小聲點！聽說是主考官周大人，看在他父親李縣令的面子上，才…嘿嘿，你懂的！不然一個十四歲的娃娃，文章能老辣到哪里去？”

“真的假的？不能吧？縣試、府試都是實打?qū)嵉摹?

“縣試、府試才多大場面？院試可是省里學(xué)政大人主考！那能一樣？等著瞧吧，院試見真章！”

這些議論如同水面的漣漪，起初細微，卻漸漸擴散。當(dāng)張鐵柱奉李明之命去書鋪買新出的時文集時，就親耳聽到了更露骨的版本。

“什么小三元？我看是‘小三元水’還差不多！”一個穿著綢衫、油頭粉面的公子哥，正唾沫橫飛地對著一群附和的同伴大放厥詞，“我表舅就在府衙當(dāng)差！他說了，李縣令為了兒子前程，可是下了血本！府試前，周教諭（府試副主考）家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那文章，指不定是請哪位積年老儒代筆潤色過的！不然憑他？呵！”

張鐵柱起初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小三元水”是啥意思，但聽到后面污蔑自家明哥兒是靠作弊、靠老爹關(guān)系才中的案首，還說什么“代筆”，一股邪火“噌”地就頂上了腦門！

他“哐當(dāng)”一聲把剛買的幾本書拍在柜臺上，銅鈴大眼瞪得溜圓，指著那油頭公子哥，嗓門如同炸雷：

“放你娘的狗臭屁?。　?

這一嗓子，把整個書鋪的人都震懵了，齊刷刷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