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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狼城的初雪細(xì)碎地飄落，很快被城守府門前清掃得锃亮如鏡的青石板吞噬，不留一絲痕跡。

厚重的朱漆大門無聲洞開，門內(nèi)暖融的燈光混合著絲竹管弦的靡靡之音流淌出來，與門外凜冽的寒風(fēng)撞個正著。

管家趙貴臉上堆著過分熱絡(luò)的笑容，腰彎得極低，幾乎要觸到冰冷的門檻。

“秦校尉！您可算到了！城守大人等候多時了！”

趙貴的嗓音尖細(xì)，帶著一種刻意壓制的諂媚，“快請進(jìn)！快請進(jìn)！外面風(fēng)雪凍人，里面暖和著呢！”

秦烈一身半舊的皮襖，與這雕梁畫棟、燈火輝煌的城守府格格不入。

他身后只跟著沉默如影的林風(fēng)。

林風(fēng)的手看似隨意地搭在腰間的刀柄上，鷹隼般的目光警惕地掃視著燈火通明卻暗藏機(jī)鋒的庭院。

“有勞趙管家。”

秦烈臉上沒什么表情，聲音平淡無波，抬步邁過高高的門檻。

一股混合著濃郁酒香、脂粉氣和暖爐炭火的熱浪撲面而來，幾乎令人窒息。

宴會廳極盡奢華。

猩紅的地毯鋪滿地面，巨大的銅獸炭盆燒得正旺，散發(fā)出灼人的熱浪。

數(shù)張紫檀木大案上擺滿了珍饈美味，許多是北疆難得一見的稀罕物：冰封千里運(yùn)來的銀魚，南疆密林深處的珍菌，甚至還有一甕據(jù)說來自帝都御膳房的陳年花雕。

身著輕薄紗衣的舞姬在廳中曼妙旋轉(zhuǎn)，水袖翻飛，媚眼如絲，絲竹之聲靡靡入耳。

主位之上，城守周洪紅光滿面。他今日特意換了一身嶄新的緋色官袍，胸前繡著象征品級的獬豸補(bǔ)子，顯得格外精神。

見秦烈進(jìn)來，他立刻推開身邊依偎著的歌姬，大笑著起身相迎，熱情得近乎虛假。

“哈哈哈！秦老弟！來來來！快請上座！”

周洪幾步上前，竟親熱地拍著秦烈的肩膀，力道不輕，“老弟在碎石灘大展神威，陣斬狼騎千夫長，解我蒼狼城之危，更是揪出了軍械庫的蠹蟲，功在社稷啊！本官早就想為老弟好好慶功了！奈何公務(wù)纏身，拖到今日，老弟莫怪，莫怪！”

他拉著秦烈，不由分說按在緊挨主位的貴賓席上。

林風(fēng)則被安排在下首一個角落的位置。校尉吳猛坐在秦烈斜對面，臉上擠著僵硬的笑容，眼神躲閃，不敢與秦烈對視。

席間還坐著幾位蒼狼城的文官和富商，都是周洪的心腹，此刻紛紛堆起笑臉，向秦烈舉杯致意，口中滿是阿諛奉承之詞。

“秦校尉真乃神人也！三十破百騎，古之名將不過如此！”

“是啊是??！若非秦校尉明察秋毫，我等還被蒙在鼓里，不知軍械庫竟出了如此敗類！”

“秦校尉是我蒼狼城的定海神針！來，我等敬秦校尉一杯！”

酒杯紛紛舉起，琥珀色的酒液在璀璨的燈火下蕩漾。

秦烈端起面前斟滿的酒杯，目光平靜地掃過一張張?zhí)搨蔚男δ?。他沒有立刻飲下，只是看著杯中的倒影，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靡靡樂聲：

“周大人謬贊，吳將軍和諸位抬愛了。碎石灘一戰(zhàn)，是弟兄們用命，也是狼騎狂妄，自取滅亡。至于軍械庫之事……”

他頓了頓，抬眼看向周洪，“不過是職責(zé)所在，揪出幾個膽大妄為、通敵賣國的敗類罷了。相信在周大人治下，此類蛀蟲，定會無所遁形?！?

他特意在“通敵賣國”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探針，刺向周洪。

周洪臉上的笑容瞬間凝滯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但隨即被更濃的笑意掩蓋。

他哈哈一笑，舉杯與秦烈輕輕一碰：

“說得好！職責(zé)所在！秦老弟這份擔(dān)當(dāng)，實在令本官欽佩！那些吃里扒外的狗東西，死有余辜！老弟放心，本官定當(dāng)以此為戒，整肅軍紀(jì)！絕不讓此類事件重演！”

他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喉結(jié)滾動，仿佛咽下的不是酒，而是某種難言的憋屈。

“老弟啊，”

周洪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擺出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態(tài)，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誘哄，“你立下如此大功，屈居一個小小的校尉，實在是大材小用，委屈你了！本官看在眼里，也是痛心疾首啊！”

他觀察著秦烈的臉色，見對方依舊平靜，便繼續(xù)說道：

“你看，這蒼狼城地處邊陲，苦寒貧瘠，刀兵不斷，實在不是什么好地方。老弟如此大才，當(dāng)有更廣闊的天地施展抱負(fù)！本官在兵部尚有些許人脈，不如……”

他湊得更近，聲音幾近耳語，“本官修書一封，舉薦老弟調(diào)往內(nèi)地富庶州郡？做個實權(quán)都尉，甚至是一城主將，也未嘗不可！總比在這苦寒之地，天天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強(qiáng)??！老弟意下如何？”

周洪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緊緊盯著秦烈的眼睛，試圖捕捉一絲心動或猶豫。

調(diào)虎離山，釜底抽薪！只要秦烈離開北疆，離開他一手打造的根基，是龍也得盤著！至于承諾？不過是空頭支票罷了。

秦烈端起酒杯，湊到唇邊，卻沒有飲下。

杯沿冰涼，映著他沉靜無波的眼眸。

他心中冷笑，周洪的算盤打得震天響，連遠(yuǎn)在帝都的福伯都聽得見。調(diào)離？只怕是調(diào)去鬼門關(guān)的路引。

“周大人厚愛，秦烈心領(lǐ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