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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的揚州城，仿佛被嚴寒凝固成一座冰雕。凜冽的北風(fēng)裹挾著細雪，如無數(shù)細小的銀針，穿透棉衣直刺骨髓。運河河面結(jié)著厚厚的堅冰，冰層表面裂紋縱橫交錯，偶有船只經(jīng)過，船頭撞碎冰層發(fā)出“咔嚓咔嚓”的脆響，那聲音在空曠的河面上回蕩，更添幾分寒意。天元鏢局的貨倉內(nèi)，潮濕的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霉味，與瓷器特有的土腥味交織在一起，令人窒息。

林遠站在貨倉中央，望著堆成小山的瓷器箱，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jié)。這五百箱來自景德鎮(zhèn)的官窯瓷器，是要趕在年前運往京城作為皇家貢品的。瓷器表面繪制著精美的龍紋與牡丹，每一件都價值連城。然而，擺在眼前的難題卻如同一座難以逾越的大山——不僅運輸路途遙遠，而且恰逢寒冬，低溫讓瓷質(zhì)變脆，漕船在航行過程中的顛簸，再加上搬運時的磕碰，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充滿了風(fēng)險。

“掌柜的，往年這個時候，瓷器損耗率都在三成以上。”老周哈著白氣，白氣在冷空氣中瞬間凝成細小的冰晶，他指著墻角幾箱開裂的瓷瓶，臉上滿是憂慮，“低溫讓瓷質(zhì)變脆，再加上漕船顛簸，稍微磕碰就碎?；丈倘ツ赀\這批貨，直接賠得底褲都不剩?！?

林遠蹲下身，手指輕撫過瓷瓶表面那蜿蜒的冰裂紋，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他在心中默默盤算著，低溫導(dǎo)致的冷脆性、漕船甲板持續(xù)不斷的震動、裝卸貨物時難以避免的碰撞……這些難題像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將他緊緊困住。突然，他瞥見一旁搬運貨物的伙計們裹著的毛氈斗篷，那柔軟厚實的材質(zhì)在寒風(fēng)中輕輕晃動。腦海中，現(xiàn)代物流用泡沫棉包裹易碎品的畫面一閃而過，一個大膽的想法應(yīng)運而生。

“去把揚州城的毛氈工坊都找遍，我要最厚實、最柔軟的毛氈！”林遠猛地起身，動作之大驚得梁上的積塵簌簌落下。他的眼神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破解難題的希望。

三日后，鏢局后院搖身一變，成了一個熱火朝天的臨時工坊。二十名繡娘坐在長桌前，飛針走線，動作嫻熟而迅速，將裁剪好的毛氈縫成特制的包裹套。林遠親自守在工坊內(nèi)，寸步不離地指導(dǎo)著每一個環(huán)節(jié)。他要求每塊毛氈至少疊加三層，確保足夠的緩沖厚度，接縫處必須用牛皮繩雙線鎖邊，防止毛氈散開?！按善鞑槐葘こＸ浳?，”他舉起一塊毛氈，拿到爐火旁烘烤，火焰映照在他嚴肅的臉上，“低溫會讓纖維變硬，必須提前用羊油浸泡，增加柔韌性！”

然而，首次試驗卻以失敗告終。林遠特意命人打造了一個模擬漕船顛簸的震動臺，當震動臺啟動后，包裹著毛氈的瓷碗在上面劇烈搖晃。沒過多久，瓷碗表面就出現(xiàn)了細微的裂痕。林遠趴在地上，眼睛幾乎貼到瓷碗上，仔細查看裂痕的走向和成因。他發(fā)現(xiàn)，毛氈雖然在一定程度上緩沖了撞擊，但無法隔絕低溫傳導(dǎo)，瓷器依然因為寒冷而變得脆弱易碎。

面對失敗，林遠沒有絲毫氣餒。他立即召集工匠們開會，在會議室里，眾人圍坐在長桌旁，桌上鋪滿了各種材料和圖紙。林遠指著圖紙，冷靜地分析道：“我們要在毛氈內(nèi)層加裝一層油紙，形成隔熱層，阻擋低溫；同時，讓鐵匠打造出一種彈簧底座的木質(zhì)托盤，將瓷器懸空固定，減少直接接觸?！痹谒闹笓]下，工匠們迅速行動起來。鐵匠們在 forge 里揮汗如雨，火星四濺，打造著彈簧底座；繡娘們則在毛氈上仔細縫制油紙夾層。

改進后的方案在第三次試驗中終于成功了。當震動臺停止運作，林遠小心翼翼地拿起瓷碗，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任何裂痕后，他長舒一口氣。然而，還沒等他來得及高興，新的問題又出現(xiàn)了——毛氈吸水后會變得異常沉重，這無疑會影響漕船的載重。林遠再次陷入沉思，他在貨倉里來回踱步，腳下的木板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終于，他想到了一個辦法。他連夜召集工匠，將毛氈進行防水處理：先浸入特制的桐油與松香混合液，那混合液散發(fā)著刺鼻的氣味，熏得人睜不開眼；再裹上一層極薄的蠟?zāi)?，在加熱的過程中，蠟液均勻地覆蓋在毛氈表面。經(jīng)過這番改良，毛氈既保持了柔軟的特性，又具備了防水功能。

運輸當日，整個鏢局上下嚴陣以待。每箱瓷器都要經(jīng)歷嚴格而復(fù)雜的包裝流程：首先，要套上三層經(jīng)過特殊處理的毛氈套，確保瓷器被柔軟的毛氈全方位包裹；然后，用浸油麻繩呈“井”字形捆扎，麻繩勒得緊緊的，保證毛氈套不會松動；最后，放入帶彈簧底座的木箱，木箱的四角還墊上了軟木，進一步增強緩沖效果。林遠親自檢查每一個環(huán)節(jié)，他手中拿著一把自制的卡尺，測量著麻繩的捆扎力度；又用自制的測溫計測量箱內(nèi)溫度，確保溫度適宜。“記住，每隔兩個時辰檢查一次毛氈濕度，一旦發(fā)現(xiàn)結(jié)冰，立刻用溫火烘干！”他對押運的鏢師千叮萬囑，眼神中滿是擔憂和期待。

船隊剛駛出揚州，便遭遇了強寒潮。狂風(fēng)如同兇猛的野獸，在江面呼嘯著，掀起巨大的浪濤。漕船在浪濤中劇烈搖晃，仿佛一片隨時會被吞噬的樹葉。船艙內(nèi)，鏢師們蜷縮在瓷器箱旁，他們的臉被寒風(fēng)凍得通紅，手腳也早已失去了知覺。但他們依然強打著精神，每隔一段時間就用手焐熱毛氈包裹，防止結(jié)冰。然而，最擔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第三日深夜，伸手不見五指，一艘漕船突然撞上了暗礁。劇烈的震動如同驚雷，瞬間傳遍整艘船，導(dǎo)致十余個木箱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