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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數(shù)字像墓志銘般刻在視網(wǎng)膜深處,每一次無聲的跳動都狠狠碾過心臟:

167:59:58… 167:59:57…

裴度猛地閉上眼,再睜開,那猩紅刺目的倒計時依舊固執(zhí)地懸在廢墟教堂那斷裂穹頂?shù)奶摽罩?,如同神靈冷漠的判決??諝饫飶浡咦?、血腥和金屬灼燒后的焦糊味,沉甸甸地壓在胸口。他喉頭滾動了一下,嘗到的全是鐵銹般的絕望。

“戴上它?!痹S霜藥的聲音像繃緊的琴弦,帶著一種瀕臨斷裂的沙啞,還有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絕。她攤開的手掌上,赫然是那頂荊棘纏繞、流淌著詭異暗紅微光的“王冠”。扭曲的金屬荊棘盤繞糾纏,構(gòu)成一個殘酷而扭曲的冠冕輪廓,表面流淌的暗紅微光如同凝固的血漿,又似活物在緩慢脈動。那光芒并不熾烈,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邪異吸引力,每一次微弱的明滅,都仿佛在無聲地舔舐著周圍的空氣,將廢墟教堂里本就稀薄的光線吸噬殆盡,只留下令人心悸的暗影。

裴度的手指冰冷僵硬,指尖觸碰到那荊棘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刺痛感猛地炸開!那痛感并非僅僅作用于皮肉,更像是一萬根冰冷的鋼針,狠狠扎進靈魂深處,瘋狂攪動,將他意識中本就搖搖欲墜的堤壩瞬間撕裂!

“嗚……”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悶哼從他緊咬的牙關(guān)里擠出來,眼前猛地一黑。

不是黑暗。是記憶的碎片,被無形的手粗暴地撕扯出來,強行塞滿整個視野。

冰冷的雨點砸在臉上,生疼。他那么小,被一雙粗糙的大手死死攥著胳膊往前拖拽,泥漿灌滿了破舊的鞋子,每一步都沉重得抬不起來。他徒勞地掙扎哭喊:“媽!媽媽!別丟下我!”聲音嘶啞,被狂風(fēng)撕得粉碎。前面拖拽他的人沒有回頭,只有那頂熟悉的、沾滿泥污的寬檐草帽下,傳來一聲模糊不清的、帶著濃重痰音的咳嗽。

那是父親?那個早已在記憶里模糊成一片灰影的酗酒男人?

這記憶如此突兀,如此清晰,帶著冰冷的雨腥味和深入骨髓的恐懼,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裴度的心臟,讓他幾乎窒息。荊棘王冠冰冷的觸感還停留在指尖,可這被篡改、被植入的幻象卻如潮水般涌來,帶著刺骨的惡意。就在這心神劇震的剎那——

“嗡——!”

一種低沉到近乎無聲、卻讓整個廢墟地面都在共振的轟鳴,毫無征兆地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空氣瞬間變得粘稠、沉重,仿佛凝固成了無形的凝膠。

裴度猛地抬頭,瞳孔驟然收縮!

廢墟教堂那早已千瘡百孔的墻壁外,地平線上,一道刺目的銀色“潮線”正以排山倒海之勢洶涌而來!

不是潮水。是菌穹大軍!

無窮無盡的“菌骸戰(zhàn)士”構(gòu)成了這毀滅的洪流。它們形態(tài)各異,有人形,有獸狀,更多是難以名狀的、由增生菌絲和金屬殘骸強行拼湊起來的扭曲造物。它們覆蓋著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銀灰色菌斑外殼,關(guān)節(jié)處裸露著蠕動糾纏的慘白菌絲,動作整齊劃一,帶著一種非人的、純粹殺戮的精準(zhǔn)。沒有嘶吼,沒有吶喊,只有無數(shù)菌絲摩擦金屬發(fā)出的令人牙酸的“沙沙”聲匯聚成一片死寂的海洋,淹沒了整個世界。它們所過之處,地面如同被強酸腐蝕,騰起滾滾灰白色的孢子濃煙,遮蔽了本就昏暗的天光。

那是純粹的、滅絕性的力量碾壓!

“該死!”裴度低吼一聲,強行將腦中那詭異的“父親”影像壓下去,冰冷刺骨的危機感瞬間驅(qū)散了記憶的毒霧。他反手拔出腰間的合金短刀,刀刃在孢子彌漫的空氣中反射著微弱而危險的光。許霜藥早已將另一頂荊棘王冠死死扣在自己頭頂,她臉色蒼白如紙,細密的汗珠從額角滲出,身體因為王冠帶來的巨大精神負荷而微微顫抖。暗紅的荊棘在她烏黑的發(fā)間蜿蜒,流淌的微光映照著她緊抿的唇線和眼中燃燒的火焰,那是一種混合著痛苦、決絕和瘋狂科學(xué)意志的光芒。

“目標(biāo)鎖定!雙生載體!執(zhí)行最高指令——‘凈化’!”一個毫無情緒起伏、如同電子合成的冰冷聲音,陡然穿透了菌骸大軍那沉悶的“沙沙”聲,清晰地響徹在每一個幸存者的意識深處。聲音的來源,是懸浮在銀色洪流正上方的一個巨大菱形金屬體。它表面覆蓋著流動的銀色菌斑,邊緣閃爍著幽藍的數(shù)據(jù)流光芒,如同一個懸浮的死亡燈塔。

最高指令——凈化!不留活口!

“準(zhǔn)備突圍!”裴度嘶聲下令,僅存的幾名傷痕累累的“渡鴉”成員立刻背靠背收縮防御圈,武器上膛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死亡的氣息濃稠得令人窒息。

就在銀色洪浪即將吞沒這片最后的廢墟孤島,那冰冷的“凈化”指令如同喪鐘般敲響的瞬間——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狂暴到極點的爆炸,如同九天落雷,狠狠砸在菌骸大軍那看似堅不可摧的左翼!

爆炸的源頭并非來自地面,而是來自空中!數(shù)架造型粗獷、覆蓋著厚重銹蝕裝甲、引擎噴口瘋狂咆哮著的改裝武裝旋翼機,如同鋼鐵禿鷲般從低垂的孢子云層中悍然俯沖而下!它們機身上噴涂著猙獰的變異獸頭涂鴉和意義不明的粗野符號,機腹下掛載的重型機炮和火箭巢噴射出毀滅的火焰!

“噠噠噠噠噠——?。?!”

“轟!轟!轟——!”

狂暴的金屬風(fēng)暴和爆炸火球瞬間在密集的菌骸戰(zhàn)士群中犁開一道道血肉與金屬碎片橫飛的死亡通道!猝不及防的菌骸戰(zhàn)士被撕裂、炸飛,銀灰色的碎片和黏稠的汁液如同暴雨般潑灑。

“吼——?。?!”

緊接著,地面劇烈震動!幾輛同樣覆蓋著厚重裝甲、車頭焊接著巨大尖刺撞角、如同鋼鐵猛犸象般的重型履帶卡車,咆哮著從廢墟的另一個方向狠狠撞開了搖搖欲墜的殘垣斷壁,碾碎擋路的低級菌骸,蠻橫地沖了進來!卡車上,站滿了人。

那是“荒野之牙”!是這片廢土上最桀驁不馴、信奉弱肉強食法則的野生流民武裝!他們穿著用變異獸皮和廢棄金屬板拼湊的護甲,臉上涂抹著油彩,眼神里只有赤裸裸的瘋狂、貪婪和對秩序的徹底蔑視。他們揮舞著粗糙但威力巨大的實彈武器、淬毒的長矛,甚至還有人扛著簡陋的火焰噴射器,發(fā)出野獸般的嚎叫。

“王冠!是荊棘王冠!”一個臉上橫貫著巨大疤痕、脖子上掛著獸牙項鏈的光頭壯漢,站在為首卡車的車頂,用擴音器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貪婪的目光死死鎖在裴度和許霜藥頭頂那兩頂流淌著暗紅微光的荊棘冠冕上。“給老子搶過來!菌主算個屁!這廢土的王座,該換人來坐坐了!撕碎這些銀皮罐頭!”他手中的重型轉(zhuǎn)輪機槍噴吐出長長的火舌。

三方勢力!菌穹的銀色秩序洪流,裴度許霜藥代表的逃亡“雙生載體”,以及突然殺出、只為攫取力量與王座的“荒野之牙”!

混亂的絞肉場瞬間成型!

“噗嗤!”

裴度手中的合金短刀精準(zhǔn)地捅穿一個撲上來的菌骸戰(zhàn)士喉嚨,黏膩冰冷的汁液濺了他一手。他反手一絞,抬腳踹飛另一個撲來的敵人,動作凌厲如電。但更多的菌骸戰(zhàn)士如同潮水般涌來,它們沒有恐懼,只有執(zhí)行命令的冰冷程序。同時,幾支涂著劇毒的粗糙弩箭也“嗖嗖”地擦著他身體飛過,深深釘入后面的墻壁,箭尾兀自顫動——來自“荒野之牙”的冷箭!這些瘋子根本不在乎目標(biāo)是誰,任何擋在他們和王冠之間的人,都是敵人!

“保護霜藥!”裴度厲聲嘶吼,聲音在爆炸和嘶吼中幾乎被淹沒。他猛地旋身,刀光如匹練般掃過,逼退幾個試圖從側(cè)翼撲向許霜藥的菌骸戰(zhàn)士。一名“渡鴉”成員悶哼一聲,被一柄從混亂中擲出的、纏繞著菌絲的銹蝕斧頭砍中肩膀,鮮血瞬間染紅了半邊身體。

“呃啊——!”許霜藥那邊也傳來一聲壓抑的痛呼。她并非戰(zhàn)斗人員,此刻正背靠著一根斷裂的巨大石柱,雙手十指如飛地在腕上一個閃爍著幽藍光芒的便攜式終端上操作著。荊棘王冠帶來的精神侵蝕和眼前地獄般的景象讓她臉色慘白如紙,額頭上全是冷汗。一個“荒野之牙”的亡命徒趁亂突破,揮舞著帶有倒刺的砍刀向她撲來,眼神里是野獸看到獵物般的瘋狂紅光!

裴度目眥欲裂!他距離太遠,救援不及!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許霜藥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厲色!她并非毫無反抗之力!她戴著王冠!一股無形的精神力量如同沖擊波般以她為中心驟然爆發(fā)!

“滾開!”意念如同無形的重錘!

撲向她的那個“荒野之牙”壯漢,身體猛地一僵,臉上瞬間被巨大的恐懼和混亂占據(jù)!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極端恐怖的東西,動作完全變形,手中的砍刀“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雙手死死抱住自己的頭,發(fā)出凄厲的、不似人聲的嚎叫,轉(zhuǎn)身連滾爬爬地逃開,甚至撞倒了自己的一個同伴。

精神沖擊!荊棘王冠賦予的、對低等心智的強制干擾能力!

然而,強行催動王冠力量的反噬也瞬間襲來。許霜藥身體劇烈一晃,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被她強行咽下。眼前陣陣發(fā)黑,耳邊是尖銳的耳鳴和菌穹那冰冷的“凈化”指令不斷重復(fù)的幻聽。王冠的荊棘仿佛在她意識里扎根,汲取著她的生命力。

“霜藥!”裴度終于殺開一條血路沖到她身邊,一把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她的手臂冰涼,脈搏快得驚人?!霸趺礃??”

“還…死不了…”許霜藥喘息著,嘴角溢出一絲血線,眼神卻死死盯著腕上的終端屏幕。屏幕上,代表地下深處龐大植物性數(shù)據(jù)網(wǎng)絡(luò)的拓撲圖正在瘋狂閃爍,無數(shù)代表異?;顒拥募t點如同病毒般蔓延?!八鼈冊凇选阮A(yù)想的快太多了…菌穹的強制連接刺激了它們…它們…在抗拒!”她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

就在這時,一股陰冷、粘稠、帶著強烈精神污染的氣息,如同跗骨之蛆般再次纏繞上裴度!比之前更加強烈!更加真實!

“阿度…我的兒…”那沙啞的、帶著濃重痰音的低語,又一次在他腦海深處響起,伴隨著清晰的、令人作嘔的咳嗽聲。

裴度渾身劇震!眼前的景象瞬間扭曲、剝落!

不再是血肉橫飛的戰(zhàn)場廢墟。

他站在一條狹窄、骯臟、充滿尿騷味和廉價劣質(zhì)酒氣的昏暗小巷里。冰冷的雨水瓢潑而下,砸在臉上生疼。腳下是濕滑黏膩的泥漿。一個身材佝僂、穿著破爛油膩工裝、戴著寬檐草帽的男人背影就在前方幾步之遙,一只粗糙如樹皮的大手死死攥著他細小的手腕,以一股不容抗拒的蠻力拖著他踉蹌前行。那頂草帽邊緣滴著渾濁的水,遮住了男人的臉,只能看到布滿污垢的衣領(lǐng)和一股濃烈的劣質(zhì)煙草與汗臭混合的酸腐氣味。

“爸…爸爸?你要帶我去哪?”幼小的裴度(幻象中)帶著哭腔掙扎,小小的身體被拖得幾乎離地。恐懼像冰冷的蛇纏繞著他的心臟。

前方的男人沒有回頭,只有一聲更加劇烈的咳嗽,仿佛要把整個肺都咳出來。那咳嗽聲在狹窄的雨巷里回蕩,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感。

“帶你去…好地方…能賣錢的好地方…”沙啞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伴隨著粗重的喘息,像生銹的鋸子在拉扯木頭。那只攥著手腕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前方巷子的盡頭,是一片更加深沉的黑暗,隱約可見幾個模糊的、不懷好意的身影輪廓在那里晃動。

賣錢?!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裴度(現(xiàn)實與幻象交織)的尾椎骨竄上天靈蓋!被拋棄的恐懼、被當(dāng)成貨物交易的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這被植入的、扭曲的“記憶”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其蘊含的負面情緒被菌穹的精神污染無限放大!

“不…放開我!放開我!”幻象中的幼小裴度發(fā)出凄厲的尖叫,拼命用另一只手去掰那鐵鉗般的手指。

而現(xiàn)實中,裴度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繩索捆綁,僵立在原地!他的眼神失去了焦距,瞳孔放大,里面只剩下那個在雨中拖拽他的佝僂背影帶來的無邊恐懼和冰冷絕望。合金短刀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當(dāng)啷”一聲掉在碎石上。致命的破綻!

“裴度!醒醒!”許霜藥焦急的呼喊像是隔著厚厚的玻璃傳來,遙遠而不真切。

一個全身覆蓋厚重銀灰色菌斑、手持巨大鏈鋸刃的高階菌骸督軍,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瞬間鎖定了這絕佳的目標(biāo)!它猩紅的電子眼鎖定了僵立的裴度,沉重的金屬身軀碾碎腳下的碎石,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那柄高速旋轉(zhuǎn)、鋸齒上還掛著血肉碎末的鏈鋸刃,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朝著裴度毫無防備的脖頸,狂暴斬落!死亡的氣息冰冷刺骨!

千鈞一發(fā)!

“裴度——!??!”許霜藥的尖叫聲撕心裂肺。她不顧一切地撲過去,試圖用自己身體擋住那致命的一擊!

就在那鏈鋸刃撕裂空氣的尖嘯即將觸及裴度脖頸皮膚的剎那——

裴度那雙失焦的瞳孔深處,一點猩紅的、如同燃燒余燼的光芒猛地炸開!那不是理智的回歸,而是被逼到絕境的野獸最原始、最暴戾的反撲!源自血脈深處、被菌主污染所扭曲、又被荊棘王冠強行點燃的兇性!

“吼——?。。 ?

一聲完全不似人聲的咆哮從裴度喉嚨深處迸發(fā)出來,如同受傷瀕死的兇獸!那聲音充滿了野性、痛苦和毀滅一切的瘋狂!

他動了!

不是躲避,而是迎著那斬落的鏈鋸刃,以一種超越人體極限的、近乎自毀的狂暴姿態(tài)!

他猛地側(cè)身,鏈鋸刃狂暴的鋸齒堪堪擦著他頸側(cè)的皮膚掠過,帶起一溜血珠和幾縷被切斷的發(fā)絲!高速旋轉(zhuǎn)的鋸齒撕裂空氣的灼熱氣流燙傷了他的臉頰。與此同時,他那只灌注了全身力量、肌肉賁張、青筋暴起的右拳,如同出膛的炮彈,狠狠地、毫無花哨地砸向菌骸督軍那覆蓋著厚重菌斑甲胄的胸膛!

“嘭——?。?!”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巨響!

那不是金屬撞擊金屬的聲音,更像是重錘狠狠砸在了濕透的朽木之上!覆蓋在督軍胸前的銀灰色菌斑甲胄,在接觸裴度拳鋒的瞬間,竟肉眼可見地凹陷下去一大片!細密的裂紋如同蛛網(wǎng)般瞬間蔓延開來!一股粘稠的、帶著腐爛甜腥味的暗綠色汁液從裂紋中猛地飚射而出,濺了裴度一臉一身!

菌骸督軍那沉重的金屬身軀,竟被這純粹蠻力的一拳砸得向后踉蹌了一步!它猩紅的電子眼瘋狂閃爍,顯然核心處理器也因為這超越常理的一擊而出現(xiàn)了短暫的邏輯混亂。

裴度站在原地,微微佝僂著身體,劇烈地喘息著。頸側(cè)的傷口火辣辣地疼,溫?zé)岬难樦鳖i流下,浸濕了衣領(lǐng)。臉上沾染著黏膩冰冷的菌骸汁液,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腥臭。但他那雙眼睛,此刻卻亮得嚇人,如同深淵里點燃的鬼火,里面翻騰著尚未完全褪去的瘋狂獸性和刻骨的殺意?;孟髱淼谋淇謶?,在真實的劇痛和瀕死的刺激下,如同被烈火焚燒的蛛網(wǎng),暫時退卻了。

他緩緩抬起右手,剛才轟出那石破天驚一拳的手,指骨處一片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頭茬子,鮮血順著顫抖的手指不斷滴落。荊棘王冠在他額角散發(fā)出更加妖異的暗紅光芒,絲絲縷縷的冰冷能量順著他的血管游走,麻痹著劇痛,同時也帶來一種更深沉的侵蝕感。

“裴度!”許霜藥沖到他身邊,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迅速撕下衣角要為他包扎頸側(cè)的傷口。

“死不了。”裴度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一把推開她的手,彎腰撿起掉落的合金短刀,刀柄上的血跡和他手上的混在一起。他的目光死死鎖定那個被他擊退的菌骸督軍,以及周圍再次蠢蠢欲動涌上來的敵人。“王冠…它在‘喂’我…”他低語道,語氣復(fù)雜,帶著一絲對這股力量的警惕,又有一絲被逼到絕境后不得不依賴它的殘酷清醒。

許霜藥心頭一緊。她知道裴度指的是什么。荊棘王冠在強行抽取菌主的力量,臨時灌注給載體,以維持其生存和戰(zhàn)斗力,但這無異于飲鴆止渴,加速著同化的進程。她猛地看向自己的手腕終端,屏幕上的警報紅光幾乎要溢出屏幕!代表植物性數(shù)據(jù)網(wǎng)絡(luò)核心節(jié)點的區(qū)域,正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狂暴的精神波動!

“沒時間了!”她聲音急促,“它們在全面覺醒!抗拒一切連接!我必須嘗試…強制接入!否則我們撐不過下一波沖擊!”她眼中閃過科學(xué)家面對終極謎題時的瘋狂光芒,不顧精神透支的眩暈感,再次將意識沉入腕上的終端,十指如飛,一串串復(fù)雜到令人眼花繚亂的數(shù)據(jù)指令如同瀑布般刷過屏幕。這一次,她不再試圖溝通,而是動用了她作為“創(chuàng)造者”留下的最高權(quán)限后門——一種冷酷的、格式化般的強制接管協(xié)議!

無形的精神觸須,帶著許霜藥強烈的意志和荊棘王冠賦予的壓迫力,無視了網(wǎng)絡(luò)中狂暴混亂的抗拒浪潮,強行刺向那沸騰的植物意識海洋深處!

“以創(chuàng)造者之名!接入最高權(quán)限!服從指令!構(gòu)筑精神屏障!驅(qū)散菌穹信號!立刻!”許霜藥的聲音在精神層面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如同神靈對造物的敕令。

指令發(fā)出,瞬間如同石沉大海。

下一秒——

一股龐大、冰冷、古老、帶著億萬植物根系在地下無聲蔓延所沉淀出的浩瀚意志,如同沉寂萬年的冰山轟然撞來!無數(shù)混亂的意識碎片、根須感知到的地質(zhì)脈動、孢子傳遞的信息素風(fēng)暴…匯聚成一股無法抗拒的洪流,狠狠沖擊在許霜藥強行接入的精神觸須上!

“呃啊——!”許霜藥如遭重擊,身體猛地向后弓起,仿佛被無形的巨錘砸中胸口!一口鮮血再也抑制不住,“噗”地噴在腕上終端的屏幕上,染紅了大片閃爍的數(shù)據(jù)流。

一個冰冷、毫無情感起伏、卻又帶著奇異韻律感的聲音,直接在許霜藥的意識核心炸響,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是億萬片葉子在風(fēng)中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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