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關(guān)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并且關(guān)閉廣告屏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xiàn)內(nèi)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守門副將吳襄，一身锃亮的山文甲，按著腰刀，在城門樓上來回踱步。他面色沉肅，目光卻時不時地瞟向城西那片正在消散的煙柱，眼底深處，一絲難以察覺的焦躁和決然交替閃過。他的手，幾次無意識地摸向懷中一塊冰冷的硬物——那是半個時辰前，由一只不起眼的信鴿帶來的、刻有特殊印記的銅符。

城西的火，終于徹底熄了。最后一絲煙塵，也被寒風(fēng)扯碎，消散無蹤。

吳襄的腳步猛地頓住。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所有猶豫和恐懼都壓入肺腑深處。他猛地轉(zhuǎn)身，對著身邊一個心腹親兵，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傳令！水閘絞索，松一刻！動作要快！就說…就說絞索年久失修，突發(fā)斷裂！快去！”

親兵瞳孔一縮，瞬間明白了主將的意圖，臉色煞白，但軍人服從的天性讓他毫不猶豫地抱拳：“得令！”轉(zhuǎn)身飛快地跑下城樓。

幾乎就在同時，地平線上，如同黑色的潮流涌動！震耳欲聾的、混雜著哭嚎、咆哮、咳嗽的聲浪，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

“流民沖關(guān)！流民沖關(guān)——！”城樓上的了望哨發(fā)出撕心裂肺的警報！

城墻上的守軍瞬間繃緊了神經(jīng)，弓弩手下意識地拉開了弓弦，鋒利的箭簇對準(zhǔn)了城下那片翻滾而來的、帶著死亡氣息的黑色人潮。

“將軍！流民暴動！沖擊城門！請將軍示下！”一名校尉沖到吳襄面前，急聲請示。

吳襄臉上瞬間布滿了“震驚”和“憤怒”，他猛地拔出腰刀，厲聲喝道：“慌什么！守住城門！弓弩手準(zhǔn)備！擅闖者，格殺勿論！快！派人去加固水閘！快！”

他的命令聽起來毫無破綻，充滿了臨危不亂的“大將之風(fēng)”。然而，就在他發(fā)出“加固水閘”命令的同時，城樓下，那控制著護(hù)城河巨大鐵閘門的絞盤處，卻傳來一陣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斷裂聲！

“咔——嘣！”

緊接著，是沉重的鐵鏈嘩啦啦急速滑落的巨響！

轟?。?

阜成門外，那道深闊的護(hù)城河上，沉重的精鐵閘門，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如同斷頭的鍘刀，轟然墜落，狠狠地砸在河床上，濺起沖天泥浪！將寬闊的河面，瞬間變成了一道平坦的、通往城門的死亡通道！

“閘門掉了！閘門掉了！”城上城下，無數(shù)人發(fā)出驚恐的尖叫。

城下洶涌而至的染疫人潮，在看到那驟然洞開的通路時，瞬間爆發(fā)出更加瘋狂、更加嗜血的嘶吼！最后一絲阻礙消失了！生的希望就在那道緊閉的城門之后！

“沖啊——進(jìn)城就有活路！”

“殺進(jìn)去！搶糧！搶藥！”

絕望的洪流找到了宣泄口，如同找到了蟻穴缺口的熔巖，以更加狂暴的姿態(tài)，踏著墜落的鐵閘，踏著渾濁的護(hù)城河水，瘋狂地?fù)湎蚰蔷o閉的阜成門！

“放箭！快放箭！攔住他們！”城樓上的守將校尉們魂飛魄散，聲嘶力竭地下令。

嗡——！

箭雨如蝗，帶著凄厲的破空聲，潑灑向城下洶涌的人潮。瞬間，沖在最前面的數(shù)十人如同被割倒的麥子般倒下，鮮血染紅了渾濁的河水。慘叫聲、咒罵聲、咳嗽聲、踐踏聲混雜成一片。

然而，這死亡之雨非但未能阻擋洪流，反而徹底激發(fā)了人群骨子里的兇性！后面的人踩著前面倒下的尸體，如同不知死亡的傀儡，更加瘋狂地向前涌！箭矢射穿了一個，立刻有十個補(bǔ)上！人潮用肉體硬生生頂住了箭雨的攢射，如同黑色的巨浪，狠狠拍擊在阜成門巨大的包鐵門扇之上！

砰！砰！砰！

肉體撞擊城門的聲音，沉悶而恐怖，如同地獄的鼓點(diǎn)，敲在每一個守城士兵的心頭。城門在巨大的沖擊力下，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門軸處簌簌落下灰塵。更有流民試圖用肩膀、用木棍、甚至用牙齒，瘋狂地撬動著門縫！

“頂??！用檑木！用火油！快！”守門的軍官聲嘶力竭，額頭青筋暴起。士兵們手忙腳亂地將沉重的檑木滾石砸下，將滾燙的火油傾倒而下！城下頓時響起一片非人的慘嚎，焦糊的惡臭沖天而起。

但這慘烈的景象，只是讓后續(xù)的人潮出現(xiàn)了短暫的混亂和遲疑。很快，更后面那些尚未被波及、被求生欲徹底吞噬的流民，再次發(fā)出野獸般的嚎叫，踏著前方燒焦、砸爛的尸體和同伴的哀嚎，繼續(xù)發(fā)起更猛烈的沖擊！城門在數(shù)萬人絕望力量的反復(fù)撞擊下，劇烈地?fù)u晃，門栓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仿佛下一刻就要斷裂！

“將軍！頂不住了！城門要破！”校尉帶著哭腔撲到吳襄面前，臉上滿是煙熏火燎的痕跡和濺上的血點(diǎn)。

吳襄臉上也適時地露出了“驚駭”和“力不從心”的表情，他握著刀柄的手微微顫抖（一半是表演，一半是真實(shí)的恐懼），厲聲道：“頂不住也要頂！派人去稟報王公公！請求禁軍支援！快！所有預(yù)備隊(duì)，給我上！”他聲嘶力竭地指揮著，調(diào)動著兵力，看似在拼命堵漏，實(shí)則巧妙地讓混亂在城門區(qū)域不斷發(fā)酵、蔓延。

混亂如同瘟疫，在城頭迅速擴(kuò)散?？只诺氖勘?，絕望的流民，飛濺的鮮血，彌漫的焦臭…阜成門，這座京城的西面門戶，在這人潮與死亡的沖擊下，岌岌可危！致命的瘟疫，如同無形的幽靈，隨著這洶涌的人潮和濺起的污血，已然越過那象征隔絕的護(hù)城河，狠狠撲向了京城的心臟！

---

深宮。

福寧殿內(nèi)，濃重的藥味幾乎凝成實(shí)質(zhì)。趙琰倚靠在龍榻上，臉色慘白如金紙，胸口那猙獰的箭創(chuàng)被層層包裹，但依舊有刺目的鮮紅不斷洇透出來，在明黃的錦被上暈開一朵朵觸目驚心的血花。每一次細(xì)微的呼吸，都牽扯著肺腑深處撕裂般的劇痛，讓他額角滲出細(xì)密的冷汗。

艾德里安守在榻邊，手中銀針在燭火下閃爍著寒芒，他正全神貫注地捻動著刺入趙琰手臂穴位的銀針，試圖壓制那頑固不退的高熱和體內(nèi)肆虐的鼠毒。他的右眼蒙著厚厚的紗布，那是昨夜為趙琰擋下馮遠(yuǎn)毒鼠的代價，紗布邊緣隱隱透出暗紅的血痕。

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殿內(nèi)凝重的死寂。一名東廠檔頭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了進(jìn)來，撲倒在地，聲音因?yàn)闃O度的驚恐和奔跑而變了調(diào)：“陛下！王…王公公急報！城西隔離區(qū)…崩了！數(shù)萬染疫流民…沖垮了木柵！正…正在猛攻阜成門！吳襄副將…彈壓不??！城門…城門危矣！”

“什么？！”艾德里安捻針的手指猛地一顫，銀針差點(diǎn)脫手，碧藍(lán)的左眼瞬間瞪大，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隔離區(qū)崩毀？數(shù)萬染疫者沖擊城門？這簡直是打開了地獄的大門！

劇烈的情緒波動如同重錘，狠狠砸在趙琰瀕臨崩潰的身體上。他猛地睜開眼，瞳孔因?yàn)閯⊥春透邿行o散，但其中瞬間爆射出的厲芒，卻如同受傷的猛虎，帶著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殺意！

“噗——！”一口滾燙的、帶著濃烈腥甜的逆血再也壓制不住，狂噴而出！血霧濺在明黃的錦被和艾德里安雪白的袖口上，觸目驚心！

“陛下！”艾德里安驚呼，顧不得銀針，急忙上前扶住趙琰劇烈顫抖的身體。

趙琰的身體因?yàn)閯⊥春蜆O致的憤怒而劇烈地痙攣著，他死死抓住艾德里安的手臂，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橛昧Χ撼銮喟咨?，仿佛要將那布料生生撕裂。他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破敗風(fēng)箱般的嘶鳴，每一次呼氣都噴濺出細(xì)小的血沫。胸口的繃帶，那刺目的鮮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擴(kuò)大、蔓延，如同怒放的死亡之花，貪婪地吞噬著明黃的底色。

“周…廷…儒！”三個字，帶著刻骨的恨意和血腥味，從趙琰染血的齒縫間，一字一頓地迸出，如同地獄深處的詛咒。那雙因高燒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向殿外阜成門的方向，仿佛要穿透重重宮墻，將那個幕后黑手生吞活剝。

深宮之外，絕望的咆哮與城門不堪重負(fù)的呻吟，正隱隱傳來。瘟疫的毒蔓，已如周廷儒所愿，刺入了京城最脆弱的一環(h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