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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承恩嘶啞的厲喝撕裂了帳內(nèi)死寂的空氣，兩名東廠番子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單膝跪地。那封浸透李巖心血的《防疫十策》，帶著污血的沉重與鐵腥氣，被老太監(jiān)枯瘦而暴起青筋的手，重重拍進其中一人掌心。

“八百里加急！星夜兼程！直送司禮監(jiān)掌印劉公公！告訴劉若愚，這是李兵部用命換來的方子！是陛下唯一的生路！敢延誤片刻，敢泄露一字，雜家誅他九族！讓他即刻動用批紅權，以陛下中旨明發(fā)天下！照此十條，嚴令各州府縣，一體遵行！抗命者，殺無赦！”

“遵命！”番子雙手捧著那染血的紙團，如同托舉著燒紅的烙鐵，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栗，猛地起身，掀開厚重的帳簾，一頭扎進門外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急促的馬蹄聲驟然響起，如同密集的鼓點敲打在人心上，瞬間撕裂了營地遠處依舊喧囂的混亂，朝著京城的方向絕塵而去，留下一條被火把短暫照亮又迅速被黑暗吞噬的塵煙軌跡。

王承恩枯槁的身影在搖曳的燭光下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陰影，籠罩著氣息奄奄、胸膛起伏幾乎微不可察的李巖，籠罩著地上仍在無意識痙攣、右眼傷口不斷滲出黑紫毒血的艾德里安，更沉沉地壓向御榻上那位命懸一線的年輕帝王。

帳內(nèi)，血腥、藥味、毒血的惡臭、烈酒的辛辣、還有尸體腐敗的甜膩，混合成一種令人窒息的、粘稠的死亡氣息，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口鼻之上。角落，血瞳鼠王龐大尸骸下，那灘黑紫色的污血依舊在緩慢地侵蝕著泥地，發(fā)出細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聲，縷縷帶著濃郁尸腐氣息的青煙裊裊升起。懸浮在趙琰眉心上空的那面幽藍鏡面，猩紅的倒計時如同催命的符咒，冰冷而固執(zhí)地跳動著：【23:54:01…00…59:58…】。每一次數(shù)字的減少，都像無形的冰錐，狠狠鑿在王承恩已然千瘡百孔的心頭。

老太監(jiān)的目光，緩緩掃過這人間地獄般的景象。艾德里安被拖離后留下的那片被毒血腐蝕過的泥地，顏色深黑，散發(fā)著焦糊與腥甜混合的怪味；李巖身下的草席，被暗紅的血漬浸透了大片，那顏色正變得更深、更暗；而陛下……王承恩的目光最終定格在趙琰的臉上。那張年輕俊朗的面孔，此刻如同覆上了一層死灰色的蠟殼，灰紫色的嘴唇微微張開，每一次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吸氣，都像是耗盡了他殘存的最后一絲氣力。死亡的陰影，已經(jīng)緊緊扼住了這具年輕身體的咽喉。

一股冰冷的、混雜著絕望與不甘的怒火，在王承恩枯瘦的胸膛里翻騰、燃燒，幾乎要將他的五臟六腑焚成灰燼。馮遠！周廷儒！好一個絕戶計！好一個釜底抽薪！生生掐滅了艾德里安這最后的希望！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渾濁不堪的老眼如同受傷的孤狼，死死刺向帳外那片被混亂、哀嚎和死亡籠罩的黑暗。

“陛下……”一聲低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的輕喚，幾乎是從王承恩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他慢慢彎下那仿佛隨時會折斷的腰，伸出枯瘦的手——那只手，剛剛沾滿了李巖滾燙的污血和鼠王毒血的粘膩。他用衣襟內(nèi)側唯一還算干凈的一角，極其緩慢、卻又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鄭重，極其輕柔地，擦拭去趙琰灰紫色唇邊一絲早已凝固發(fā)黑的血沫。

指尖傳來的觸感冰冷刺骨。

“您……且再撐一撐?！蓖醭卸鞯穆曇舻偷萌缤Z，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后路的決絕，一種將自身也投入地獄熔爐的瘋狂，“這人間地獄，老奴……替您先闖一闖！”

他猛地直起腰桿，挺直了那枯瘦的脊梁，一股無形的、鐵血森寒的氣勢，如同冰冷的潮水般以他為中心彌漫開來，瞬間壓過了帳內(nèi)彌漫的死亡氣息。布滿血絲的目光，銳利如淬毒的冰錐，穿透厚重的帳簾，刺向營地深處未知的黑暗與陰謀。

“來人！”王承恩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金鐵交擊般的刺耳，“清點帳內(nèi)所有藥材、烈酒、凈布！凡沾了鼠王污血之物，即刻移出帳外深埋！艾大夫……”他目光掃向地上抽搐漸弱的金發(fā)身影，“用最厚的棉布浸透烈酒，裹住他的傷眼，絕不能令毒血再沾染別處！每隔一炷香，澆淋一次烈酒降溫！李大人……”他看向草鋪上氣若游絲的李巖，語氣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敬意，“……挪至最干燥避風處，以人參吊命湯徐徐灌入！不得有誤！”

幾名學徒和士兵強忍著恐懼和作嘔，在王承恩冰冷目光的逼視下，如同上了發(fā)條的傀儡，開始僵硬卻迅速地行動起來。烈酒被小心翼翼地傾倒，浸透厚厚的棉布，包裹住艾德里安那慘不忍睹的右眼傷口，酒液沖刷著殘存的毒血和壞死的組織，發(fā)出更刺鼻的氣味，也讓艾德里安的身體在昏迷中發(fā)出一陣劇烈的痙攣。李巖被小心翼翼地抬到角落一處稍微干燥的草墊上，一名小太監(jiān)顫抖著，用銀匙撬開他緊咬的牙關，將溫熱的參湯極其緩慢地滴入他的口中。

帳內(nèi)一時只剩下壓抑的呼吸聲、烈酒澆淋的輕微聲響、以及李巖喉嚨里那如同破風箱般的、隨時會斷絕的嗬嗬聲。

王承恩不再看他們。他枯瘦的身形如同一尊沉默的石雕，矗立在御榻前，渾濁卻銳利無比的目光，死死鎖在趙琰的臉上，仿佛要將自己殘存的生命力強行灌注進去。

時間，在窒息般的寂靜中，在幽藍鏡面冰冷的倒計時跳動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鈍刀子割肉，凌遲著王承恩緊繃的神經(jīng)。營地的喧囂似乎遙遠了一些，又似乎更近了一些，如同地獄深處傳來的模糊回響。

就在王承恩幾乎要將自己的指甲掐進掌心，用疼痛來對抗那無邊無際的絕望和焦灼時——

異變陡生！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直接在靈魂深處震顫的蜂鳴，毫無征兆地響起！

懸浮在趙琰眉心上空的那面幽藍鏡面，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強光！那光芒不再是之前穩(wěn)定的幽藍，而是如同瀕死恒星最后的瘋狂燃燒，劇烈地閃爍、扭曲、膨脹！鏡面邊緣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瘋狂地蕩漾起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慘白色的漣漪！猩紅的倒計時數(shù)字【23:52:17】在強光中瘋狂地跳動、扭曲，時而模糊成一片血霧，時而又拉長成詭異的殘影！

“呃……！”御榻上，一直如同沉入最深海底的趙琰，喉嚨里猛地發(fā)出一聲極其痛苦、如同被扼住咽喉的窒息般悶哼！他原本只是灰敗的臉色，瞬間涌上一股可怕的、不祥的潮紅！身體在厚厚的錦被下劇烈地彈動了一下，仿佛被無形的電流狠狠擊中！

“陛下！”王承恩失聲驚呼，枯瘦的手下意識地就要伸過去。

然而，下一刻，那瘋狂閃爍膨脹的幽藍鏡面，猛地向內(nèi)坍縮！

所有的強光、扭曲的漣漪、瘋狂跳動的數(shù)字，都在瞬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壓縮、凝聚！

光芒斂去。

一面全新的、結構復雜得令人頭暈目眩的“界面”，取代了之前的倒計時鏡面，清晰地懸浮在趙琰眉心上方一尺之處。

這界面不再是簡單的平面，而是由無數(shù)細微到極致、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幾何線條構成的三維立體結構。它緩緩旋轉著，核心處是一個不斷旋轉收縮的、深邃如黑洞般的旋渦。旋渦周圍，是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變化的奇異符文。這些符文王承恩一個都不認識，它們不屬于已知的任何文字，扭曲、冰冷，帶著一種非人的、令人望而生畏的機械感。

最令人心悸的是，整個界面都籠罩在一層淡淡的、不斷波動的血光之中。那血光并非均勻，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從界面深處那個深邃的旋渦中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纏繞在那些冰冷的幾何線條和蠕動符文之上，形成一種詭異而邪惡的共生狀態(tài)。

一行巨大、刺目、由純粹血光構成的文字，如同宣告般，橫亙在界面的最中央：

**【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急速惡化，核心臟器衰竭臨界！檢測到未知烈性鼠疫桿菌變種（代號：血瞳）侵入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宿主瀕死風險：99.99%！】**

血字下方，緊接著浮現(xiàn)出另一行稍小、卻同樣散發(fā)著不祥紅芒的文字：

**【緊急預案啟動！強制兌換程序激活！兌換項：血瞳鼠疫特異性抗體（終極凈化版）。兌換效果：徹底清除宿主體內(nèi)所有病原體及毒素，修復受損臟器，生命體征恢復至感染前峰值狀態(tài)。兌換代價：國運點數(shù) -5000?！?* 這行字的末尾，一個由純粹血光勾勒出的、不斷旋轉的沙漏圖標，正在瘋狂地流瀉著猩紅的“沙粒”，無聲地強調(diào)著時間的緊迫。

王承恩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蓍碌纳眢w如遭雷擊般劇震，踉蹌著后退半步，布滿血絲的老眼死死盯著那懸浮的血色文字和詭異的界面，仿佛看到了九幽之下最猙獰的魔鬼契約！

國運點數(shù) -5000！

這個數(shù)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靈魂深處！他不懂什么系統(tǒng)，什么界面，但他聽得懂“國運”！這虛無縹緲卻又真實存在的社稷根基！這維系著大胤億兆黎民、萬里山河的命脈！竟然……竟然要用它來換取陛下的性命？！而且，是整整五千點！

他猛地看向幽藍鏡面原本的位置，那里，猩紅的倒計時【23:52:00】依舊在無聲地跳動，但此刻再看，卻仿佛成了一張獰笑的催命符！這所謂的“系統(tǒng)”，竟是在用陛下的命，脅迫陛下用整個大胤的國運來交換！

“妖……妖物！”王承恩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字，枯瘦的手指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恐懼而劇烈顫抖，指向那懸浮的界面，聲音嘶啞破裂，“滾開！休想蠱惑圣心！休想動搖國本！”

然而，那冰冷、詭異、散發(fā)著血光的界面，對王承恩的怒吼置若罔聞。它只是無聲地懸浮著，緩緩旋轉，那血色的文字和倒流的沙漏，散發(fā)出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嗬……嗬……”

御榻上，趙琰的喘息聲陡然變得急促而痛苦！他身體在錦被下劇烈地抽搐起來，仿佛正承受著難以想象的酷刑！緊閉的眼瞼下，眼珠瘋狂地轉動！灰紫色的嘴唇翕動著，似乎在無聲地吶喊！

王承恩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撲到榻邊，枯手緊緊抓住趙琰冰冷的手腕：“陛下！陛下！醒醒！別被那妖物蠱惑！不能換！絕不能換啊！”

就在王承恩的嘶吼聲中，趙琰的意識，正被一股無可抗拒的、冰冷而狂暴的力量，強行拖入了一片光怪陸離、超越凡人想象的恐怖深淵！

* * *

冰冷。絕對的冰冷。

仿佛靈魂被瞬間投入了萬載玄冰的核心，連思維都要被凍結。

緊接著，是足以撕裂一切的劇痛！那痛苦并非來自肉體某處，而是源于意識最深處，仿佛有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同時刺穿了他的靈魂，攪動著他的記憶、情感、乃至存在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