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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承恩指尖在“繞道”和“兵部職方清吏司陳裕”幾個字上點了點?！氨俊愒！?他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戚光不信任工部，也不完全信任兵部高層，這個芝麻官陳裕，恐怕是他埋下的一枚暗棋。線，又多了一條。他需要這只“鼴鼠”挖得更深。

“傳話給陳裕那邊咱們的人，暗中護著點。戚光送的東西，是砸向某些人腦袋的金剛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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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書房。**

燭光搖曳，靖王聽著灰衣人的回報，指間的羊脂玉扳指被捻得溫潤。

“…兵部那邊遞了話，武庫司已開始‘年底清點’，積壓的舊檔，尤其是涉及礦料調(diào)撥、特許工坊名錄的…清理得很‘徹底’?！被乙氯寺曇羝降瑓s帶著血腥氣。

“很好?！本竿躅h首，眼底掠過一絲滿意。燒了，就干凈了。戚光那莽夫，縱有疑心，無憑無據(jù)又能如何？

“錦繡閣靜默，‘鷂子’已挪窩。雁回關(guān)那邊，‘燥石粉’已借新補給的硫磺袋混入軍械所，很快會送到那只小蟲子手邊。只待時機?！?

“時機…”靖王踱到窗前，望著雁回關(guān)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千山萬水看到那座囚籠帳篷。“等風(fēng)起。等一個…足夠掩蓋‘意外’的動靜?！彼肫鸬氐啄怯啦煌Ｐ摹包凖垺毙奶粋€念頭悄然滋生?！翱炝?。‘鼉龍’翻身的動靜，夠不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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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回關(guān)軍械所，隔離帳篷。**

墨衡如同入定的石佛，全部心神都浸入指尖。他面前攤開一塊相對平整的鐵片（來自廢棄甲胄），上面散落著極少量篩過的硝石粉、木炭粉和他刮取的“正?！绷蚧欠邸Ｋ媚ゼ獾募氳F簽（拆自損壞的機簧）代替手指，極其專注地撥弄、混合。每一次撥動都力求均勻，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帶起的氣流擾動這危險的平衡。

汗水沿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滴落，在鐵片上濺開微小的水花。他視若無睹。腦海中，父親筆記里關(guān)于“藥粒勻?qū)?，其力方凝”的教誨，與方才那猛烈爆炸的畫面、云母鏡下那恐怖的磷光晶體不斷交織、碰撞。均勻！穩(wěn)定！隔絕磷毒！

他取過一小塊堅韌的鞣制皮革（損毀弓弩上的護指），用鐵簽將混合好的少量粉末小心地倒在上面。然后，他拿起一個沉重的、帶圓柄的小銅錘（某件損毀測量工具的一部分），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和控制力，將錘頭圓柄的底部，狠狠壓在皮革上的火藥粉末！

“呃！”低沉的悶哼從他緊咬的牙關(guān)中擠出。力量透過錘柄傳遞，擠壓著粉末。他要將其壓實！壓成薄片！然后再破碎成相對均勻的顆粒！這是他能想到的，在這囚籠中唯一能提升均勻度和密實度的方法！

一下！兩下！三下！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手臂因過度用力而顫抖。每一次重壓都如同在與無形的巨獸角力，與那隨時可能爆發(fā)的毀滅力量對抗。帳篷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錘頭擠壓粉末發(fā)出的沉悶“噗噗”聲。

終于，他松開銅錘。皮革上，出現(xiàn)了一小片被壓得相對緊實的黑色火藥薄餅。他用鐵簽小心地將其撬起，放在鐵片上。接下來是最關(guān)鍵也是最危險的一步——破碎造粒。他拿起一塊邊緣較為鋒利的碎陶片，屏住呼吸，如同雕刻絕世珍寶般，用陶片鋒利的邊緣，極其小心地在那片火藥薄餅上刮擦、切割！

粉末簌簌落下。他全神貫注，控制著力道和角度，力求刮下的顆粒大小相近。這個過程緩慢而煎熬，每一次刮擦都可能因摩擦生熱而引燃！他刮得極薄，動作極輕，精神繃緊到了極致，仿佛行走在剃刀的邊緣。

漸漸地，一小堆相對均勻、芝麻粒大小的黑色顆粒，在鐵片上堆積起來。它們遠不如后世機器制造的規(guī)整，但比起最初隨意混合的粉末，已然是質(zhì)的飛躍！墨衡眼中爆發(fā)出熾熱的光芒！他再次卷好一根細草紙引信，將幾顆新造出的顆?；鹚幮⌒亩言谝拍┒?。

拿起火折子?；鸸鈸u曳。他的心跳如擂鼓。

“嗤——”

引信點燃?；鹦瞧椒€(wěn)向上蔓延。墨衡的瞳孔縮成針尖，死死鎖定火星與顆粒的接觸點。

火星觸碰顆粒。

**噗！嘶——！**

一聲短促而有力的噴射聲響起！一團明亮的橘黃色火焰猛地從顆粒堆中噴出，持續(xù)了約一息時間，穩(wěn)定燃燒！沒有爆鳴！沒有氣浪！火焰沿著預(yù)設(shè)的引信軌道噴射而出，力量集中而可控！火光映亮了墨衡布滿汗水和煙塵的臉，也映亮了他眼中那幾乎要燃燒起來的狂喜與希望！

成功了！穩(wěn)定的顆粒火藥！

然而，就在這希望之火燃燒的瞬間——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麻痹感毫無征兆地席卷了墨衡的整個大腦！視野劇烈晃動、扭曲！眼前的火光、帳篷、器械殘骸…所有景象如同被投入熔爐的銅鏡，瞬間熔化、變形、拉長！無數(shù)扭曲的、非人的金屬結(jié)構(gòu)幻影在虛空中瘋狂閃現(xiàn)、旋轉(zhuǎn)、組合又崩解！尖銳的、超越人耳極限的金屬摩擦尖嘯直接在他腦髓深處炸開！

【警告！高危能量載體波動！載體精神閾值臨界！強制介入中止！】一個冰冷、毫無感情的機械音，如同九天之上的審判，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識深處！

“呃啊——！”墨衡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苦嘶吼，手中的火折子脫手掉落！他雙手死死抱住頭顱，身體蜷縮著跪倒在地，仿佛被無形的巨錘砸中！劇痛！撕裂靈魂的劇痛！比炸膛的沖擊更甚！眼前的金屬幻影如同萬千鋼針刺入眼球！

這…就是瀕臨極限的感覺？這就是“系統(tǒng)”的警告？代價…是靈魂的撕裂？

劇痛如潮水般退去，殘留的眩暈和惡心感讓他眼前發(fā)黑，渾身虛脫。他癱倒在地，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單衣，冰冷粘膩。指尖觸碰到地上冰冷的顆粒火藥碎屑，那真實的觸感將他從恐怖的幻境中拉回一絲清明。

他顫抖著抬起頭，望向墻角。那里，一堆新送來的“補給”中，夾雜著幾個同樣印有“西山精礦坊”的硫磺麻袋。其中一個袋口微敞，封條似乎…被動過手腳？一抹極其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淡黃色粉末，正從袋口縫隙悄然滲出。

寒意，比這塞北的夜風(fēng)更刺骨！

陷阱！靖王的殺招，已經(jīng)送到了他的囚籠門口！這混入磷粉的“硫磺”，就是為他準備的裹尸布！只待他再次實驗，只待一個火花，一個摩擦，就能讓他和他的研究，連同這頂帳篷一起，“安靜”地化為灰燼！

墨衡撐著冰冷的地面，艱難地坐起。他的臉色慘白如紙，眼神卻如同被地獄之火淬煉過的寒鐵，冰冷、銳利、燃燒著毀滅的意志。他看向那袋致命的硫磺，又看向鐵片上那堆代表希望的顆粒火藥。

活下去！復(fù)仇！

他必須在這致命的磷粉中找到“正?！钡牧蚧牵^續(xù)他的研究！這不再是單純的技術(shù)追求，而是生存與復(fù)仇的唯一武器！他成了真正的穿甲彈，彈頭是技術(shù)，而淬的毒，就是這無處不在、步步緊逼的死亡威脅！

他抹去嘴角因劇痛咬出的血絲，眼神重新凝聚，如同最精密的卡尺，投向那袋死亡贈禮。這場在刀尖上跳舞的實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