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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山風如同淬毒的刀鋒，狠狠刮過墨衡裸露在外的臉頰和脖頸，帶走最后一絲體溫，留下刺骨的麻木。他像一頭被狼群逼到懸崖邊的孤獸，在嶙峋的亂石和虬結(jié)的枯枝間亡命奔逃。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撕扯著灼痛的肺葉，每一次落腳都伴隨著滑落的碎石和腳下深不見底的黑暗。身后，北狄夜不收精銳“獵犬”的追蹤如同附骨之蛆，那帶著濃重腥膻味的呼喝、獵犬興奮的狂吠以及短弩機括上弦的冰冷“咔噠”聲，在寂靜的山林中顯得格外清晰刺耳，如同死亡的倒計時。

“分開追！他跑不了！”夜不收頭領巴特爾（baatar）那如同砂石摩擦的粗糲嗓音在夜風中炸響，帶著殘忍的篤定。

墨衡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懷中被破布層層包裹的礦石樣本，此刻成了最沉重的負擔，每一次奔跑的顛簸都狠狠撞擊著他的肋骨，帶來陣陣悶痛。但正是這冰冷堅硬的觸感，在絕望的奔逃中，如同黑暗中的一點微光，死死維系著他搖搖欲墜的神志。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李大人…還有那些兄弟的血…不能白流！*

他猛地一個急轉(zhuǎn)，撲入一片更為陡峭、布滿風化頁巖的斜坡。腳下突然一滑，身體失去平衡，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下翻滾！尖銳的石棱狠狠刮過手臂和腰腹，劇痛傳來，但他死死咬緊牙關，雙臂本能地護住懷中的礦石，將身體蜷縮成一團，任由重力拉扯著他向未知的黑暗墜落。

砰！

后背重重撞在一塊凸出的巖石上，劇烈的震蕩讓他眼前發(fā)黑，喉頭涌上一股腥甜。他強忍著眩暈和劇痛，掙扎著爬起，發(fā)現(xiàn)自己滾落到了半山腰一處相對隱蔽的石坳里。暫時脫離了追兵的視線，但巴特爾那如同餓狼般的咆哮和獵犬愈發(fā)狂躁的吠叫，正從上方快速逼近！

墨衡背靠著冰冷的巖石劇烈喘息，汗水混合著血水從額頭淌下，模糊了視線。他顫抖的手摸向懷中，那礦石樣本隔著粗粛的布料傳遞著一種奇異的、仿佛能穿透皮肉的冰涼。就在他手指觸碰到礦石的瞬間，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他的腦海！

他想起了在礦坑工棚的短暫研究！當時他用精鋼短匕無意中靠近這塊礦石時，曾感受到一股極其微弱的吸力！這礦石…似乎帶有某種磁性？！雖然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此刻…這可能是唯一的生機！

上方，獵犬狂吠的聲音已經(jīng)近在咫尺！甚至能聽到夜不收沉重的皮靴踏碎枯枝的聲音！

墨衡眼中爆發(fā)出絕境中的兇光！他猛地扯開包裹礦石的破布，露出那半塊幽暗深沉、表面布滿奇異晶簇的隕鐵礦石！冰冷的觸感瞬間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他毫不猶豫地拔出腰間的精鋼短匕，將鋒利的刀刃，狠狠朝著自己左臂外側(cè)一道被巖石劃開的、正汩汩冒血的傷口邊緣刺去！

噗嗤！

劇痛讓他眼前一黑，幾乎暈厥！但他死死咬住舌尖，強忍著，用匕首在傷口附近的皮肉上，飛快地刮下了一層帶著血沫的皮屑和毛發(fā)！

做完這一切，他迅速將染血的匕首在礦石表面用力摩擦了幾下！然后，用盡全身力氣，將這把沾滿了自己血肉氣息的匕首，朝著石坳下方更深、更陡峭的、一片漆黑未知的斷崖方向，狠狠投擲出去！

精鋼短匕在空中劃過一道微弱的寒光，帶著墨衡最后的氣力，瞬間消失在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緊接著，墨衡立刻將那塊冰冷的礦石緊緊抱在懷里，用破布重新裹緊，然后整個身體死死地蜷縮在石坳最深處、一塊巨大巖石的陰影之中，屏住了呼吸，連心跳都仿佛要強行停止！

“在這里！血跡！”一個夜不收興奮的吼聲在石坳上方響起。

“放狗！”巴特爾冷酷的命令。

兩條體型壯碩、如同小牛犢般的黑色獵犬，眼中閃爍著嗜血的綠光，如同兩道黑色的閃電，循著血腥味率先撲入石坳！它們低伏著身體，鼻翼瘋狂翕動，在墨衡剛剛停留、翻滾的地方仔細嗅聞著。

墨衡蜷縮在冰冷的陰影里，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他能清晰地聽到獵犬粗重的喘息就在咫尺之外！他甚至能聞到那畜生口中噴出的腥臭熱氣！懷中的礦石緊貼著胸膛，那微弱卻奇異的冰涼感，仿佛成了隔絕生死的唯一屏障。

兩條獵犬在血跡斑斑的地面焦躁地轉(zhuǎn)了幾圈，喉嚨里發(fā)出困惑的“嗚嗚”聲。它們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干擾了！那濃烈的人體血腥味明明就在附近，卻仿佛被一層看不見的隔膜所阻擋、扭曲！其中一條獵犬疑惑地抬起頭，朝著墨衡藏身的陰影方向抽了抽鼻子，似乎有些猶豫。但就在這時，另一條獵犬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猛地轉(zhuǎn)向斷崖方向，發(fā)出興奮的狂吠！

“下面！那南蠻子跳崖了？！”石坳上方的夜不收驚疑道。

“追！”巴特爾沒有絲毫猶豫，他更相信獵犬的判斷，“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快！繞下去！”

沉重的腳步聲和獵犬的吠叫聲迅速遠離，朝著斷崖下方追去。

石坳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重新降臨。墨衡依舊死死蜷縮著，直到確認所有聲音都徹底消失在下方深淵，他才如同虛脫般，緩緩放松了緊繃的身體。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后背，冰冷的山風一吹，刺骨的寒意讓他打了個哆嗦。他低頭，看著懷中緊緊抱著的礦石，眼神復雜到了極點。這來自天外的奇異之物，剛剛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救了他一命！

然而，這短暫的喘息轉(zhuǎn)瞬即逝。他掙扎著站起，左臂的傷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他撕下衣襟，草草包扎了一下。環(huán)顧四周，這片石坳并非久留之地。夜不收一旦在斷崖下找不到他的尸體，必定會掉頭搜索。他必須立刻離開！

他強撐著傷體，辨認了一下方向，朝著與斷崖相反、但更加陡峭難行的山頂方向，咬著牙，再次開始了艱難的攀爬。每一步都異常沉重，失血的眩暈感陣陣襲來。懷中的礦石依舊冰冷沉重，但此刻，它不再僅僅是任務的目標，更成了支撐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和…無法理解的護身符。

**乾元宮：玉映參湯**

乾元宮內(nèi)，死寂如同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角落。燭火搖曳，在琉璃罩內(nèi)投下昏黃而顫抖的光暈，將龍榻上皇帝趙琰灰敗的面容映照得如同蠟塑，了無生氣。唯有胸膛上那方沉重的九龍玉璽，在燭光下流轉(zhuǎn)著內(nèi)斂而神秘的微光。

王承恩如同石化的雕塑，枯槁的身體僵硬地跪在龍榻前。他布滿老年斑的手，依舊死死攥著皇帝那只冰冷的手，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布滿血絲的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那方壓在龍袍上的玉璽，仿佛要將自己的靈魂都烙印進去。

*幻覺…一定是幻覺…*

他心中反復咀嚼著這個念頭，巨大的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沖刷著他搖搖欲墜的意志。方才玉璽內(nèi)光點流轉(zhuǎn)加速的錯覺，以及皇帝手指那微不可察的顫動，如同鬼魅般縈繞在他心頭，帶來一絲不切實際的希冀，隨即又被更深的絕望碾碎。

他顫抖著，再次用銀勺舀起溫熱的參湯。玉碗中的湯液已所剩不多，金色的光澤也黯淡了幾分。他小心翼翼地將勺子送到皇帝緊閉的唇邊，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琉璃。就在勺沿即將觸碰到那毫無血色的嘴唇時——

嗡…！

那聲源自靈魂深處的奇異嗡鳴，再次毫無征兆地在王承恩緊貼著皇帝胸膛的耳畔炸響！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更加震顫！

王承恩的手猛地一抖！勺中的參湯潑灑出來幾滴，落在明黃色的龍袍上，洇開幾點深色的濕痕。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方玉璽！

這一次，他看得無比真切！

玉璽內(nèi)部，那些原本如同亙古星辰般緩慢、恒定流轉(zhuǎn)的細微光點，此刻竟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攪動！它們旋轉(zhuǎn)、聚合、分離的速度明顯加快，形成一個個微小的、旋渦狀的流光！那幽深的光澤仿佛被注入了某種活性，在燭火的映照下，隱隱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渴望”？

不！不是幻覺！

王承恩枯寂的心臟如同被重錘狠狠擊中，瞬間被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和巨大的驚駭所攫?。∷菔莸纳眢w因為極度的激動而劇烈顫抖起來，幾乎要支撐不住。

“湯…湯…”他如同魔怔般，低頭看向手中玉碗里那僅剩的、溫熱的、蘊含著百年老參精粹的參湯！一個膽大包天、卻又無比契合直覺的念頭，如同野火般在他腦海中瘋狂燃燒！

他猛地將玉碗湊近！不再試圖撬開皇帝的牙關喂食，而是顫抖著，小心翼翼地將碗中最后一點溫熱的金色參湯，緩緩地、傾倒向壓在皇帝心口的那方九龍玉璽！

這個舉動是如此的大逆不道！如此的不合禮法！若是被外人看見，足以讓他被千刀萬剮！但此刻的王承恩，眼中只有那方似乎“活”過來的玉璽，只有皇帝那微弱得隨時會熄滅的心跳！

滾燙的參湯，如同金色的溪流，澆淋在冰冷沉重的玉璽之上。

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