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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亞楠被方近賢攙著一路進了醫(yī)院，還沒到約好的地方，就被等在那的兩個中年人認出，一男一女，其中一個女人躊躇了一下，直接迎了上來，尷尬道：“方阿姨?！?

“阿葵？”方亞楠試探道。

阿葵匆忙的點點頭，大概心情太急迫，沒意識到方亞楠的問號，只是轉(zhuǎn)身帶路：“這邊，在這邊?！?

她再著急，方亞楠也只能慢吞吞在后面走，問：“小春怎么了？”

她還是下意識的叫了過去的稱呼。

阿葵果然毫無疑議，埋頭在前面走著，旁邊疑似她丈夫的人為難的看了一眼前面的人，落后幾步低頭道：“我們媽，上次手術(shù)，不是很成功，還要再做一次，但是……風(fēng)險更大了?！?

方亞楠心更沉，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問：“怎么會想到找我？”不出意外，除上次見面以外，她和小春應(yīng)該四十多年沒聯(lián)系了，而上一次顯然也是不歡而散的。

“昨晚她還好好的，說要阿葵拿來你的攝影集看看，我們當時就想可能還是有心結(jié)，結(jié)果今天……”男人搖了搖頭，“實在沒辦法，只能再請您一次了?！?

方亞楠無語：“我跟她的問題，不是一兩句話能解決的?！?

“方阿姨，我們也是沒辦法，您愿意來已經(jīng)很好了，不管怎么樣還是要謝謝您?！?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方亞楠即便此時心里還有點抗拒，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一路被帶到了重癥監(jiān)護室，套上一身無菌服，被阿葵帶到最里面。

房中只有三個病人，阿葵在最里面，被一個簾子擋著，周圍儀器聲不斷，嘀嘀嘀響得人心煩意亂，但再響都響不過她此時的心跳，方亞楠眼看著阿葵緩緩掀開簾子，露出里面一個躺著的老人。

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方亞楠腳步一頓，眼淚毫無征兆的流了下來。

杭佳春。

雖然完全陌生，但她還是一眼認出來，那就是杭佳春。

她四十多年前絕交了的朋友。

方亞楠走過去，瞪大眼看著微微合眼躺在那的老人，粗魯?shù)牟亮税蜒蹨I，開口就是一聲笑：“小春，你怎么這么老了啊?！?

杭佳春鼻子里還插著癢，本來跟昏迷了似的，此時竟突然微微咧嘴，也笑起來，艱難道：“你……年……輕……”

“我當然年輕了，”方亞楠毫無愧色，還在人家病床前扭了扭，“我今天還玩游戲頭盔了呢！”

“哎……”杭佳春長長的嘆了口氣，微微睜開眼，看向她，雙手撐了一撐。

一旁的阿葵見狀，立刻按按鈕，床頭緩緩升起來了一點。還給方亞楠搬了張椅子，扶著她慢慢坐下，隨后很有眼力見的出去了。

期間方亞楠一直觀察著杭佳春的樣子，越看心情越復(fù)雜。

杭佳春也老了啊。

明明每一次想起她，腦中還是她二十多歲的樣子，有時候甚至還穿著高中校服，嬌小可愛，皮膚白皙光潔，笑起來有尖尖的虎牙。

她倆都喜歡玩游戲，雖然不是同一款，但也算得上志同道合，在學(xué)校里如膠似漆的，一度被一些男生打趣說她倆大橘已定。

即使后來因為分道揚鑣，想起和杭佳春一起玩的日子，她還是會覺得很開心。

結(jié)果怎么會走到這一步了呢……

待兩人都擺好了長聊的姿勢，卻偏偏都沉默了，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你……”還是杭佳春先開口，她的眼睛帶著老人獨有的水光，濕漉漉的，有些渾濁，卻在醫(yī)院的燈光下閃閃發(fā)亮，“這些年，挺好的吧。”

“唔，還行?！彪x婚，丈夫死了，繼承巨額財產(chǎn)，這算好還是不好？方亞楠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含混應(yīng)答，“你呢？”

杭佳春深深的吸了口氣，一旁的氧氣瓶都在咕嚕嚕響，她吸完后，慢慢道：“我忘了，上次問過你了。”

方亞楠：“……”對哦，明明之前見過一面了，那該說的也該說完了吧。

這么一整，想哭的心都沒了，反而有點窘。

“那天你走后，我覺得挺后悔的。”杭佳春又道。

方亞楠挑眉：“哦？”

“我覺得，還沒罵爽。”

“……”果然還是那個杭佳春。

“可你到面前了，我又，咳，不想罵了?！?

“想打？”

“哈哈，咳，不是，倒退五十年，我也打不過你啊?！焙技汛郝龘u頭，“我就想，方亞楠什么時候，能，能栽個大跟頭，就好了。”

就算有那一天你看到得到嗎？！方亞楠自己也知道這話太惡毒，憋著沒說。

“可又想，你都栽跟頭了，那我還，還能依靠誰呢？”

方亞楠一愣。

依靠？

她承認自己以前有些大女子主義，總會不由自主的把杭佳春當小女生保護，為她出頭給她支持，可是這都絕交快五十年了，兩人生活完全平行線，現(xiàn)在說出依靠這個詞，是不是有點奇怪？

杭佳春卻不覺得自己說錯話，她眼睛模模糊糊的看著前方，根本沒聚焦在方亞楠身上，只是緩緩道：“我這陣子，總是想起以前……越想，越難受?！?

“……”方亞楠知道自己這時候只能沉默。

“我總會想起，你敲門的時候?！?

“嗯？”

“那個，誰，劈腿，甩了我……你老遠過來，帶我找他，我怕了，說不要找了，你硬要上樓，敲開他的門，那次。”

“哦，那次?！狈絹嗛斎挥浀?，她這輩子少有這么管閑事的時候，自然記得很清楚，現(xiàn)在想想這么宅懶的自己會為了一件注定沒結(jié)果的事情半夜起床買票跨省，也確實是真愛了。

“那時候我，我真的生氣，我覺得比起被綠，你帶我找他這件事，反而讓我更，咳咳，更難堪?！?

？？？納尼？！不是你大半夜打電話要我給你討公道嗎？！我不跑過去怎么討公道？！方亞楠迷幻了，杭佳春說的是她的初戀，網(wǎng)戀奔現(xiàn)的，從交往到分手，她見都沒見過！更沒任何聯(lián)系方式！不線下約架怎么幫人出頭？！

“現(xiàn)在想想，那個時候，我的心態(tài)已經(jīng)……不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