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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不清具體的對話，那簾子太厚了。但剛才那瞬間爆發(fā)的、絕非尋常男女調(diào)情的動靜，讓她無比確信，那個臉上有疤、心口有詭異鳳凰烙印的“阿丑”，絕對有問題！而且，問題大到足以驚動里面那位顯然位高權(quán)重的“顧將軍”！

云裳的嘴角，在陰影中緩緩勾起一個陰冷而貪婪的弧度。她的手指，神經(jīng)質(zhì)地絞著自己水滑的衣袖，眼中閃爍著毒蛇般的光芒。鳳凰……前朝余孽？還是別的什么驚天秘密？無論如何，這絕對是她云裳飛黃騰達、徹底壓過沈碧云那個老虔婆的絕佳機會！她必須知道更多！必須抓住這個足以改變她卑賤命運的驚天把柄！

簾內(nèi)，令人窒息的死寂還在持續(xù)。

顧承舟攥著那只殘留著傳國玉璽薄繭的手腕，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穿透面紗，試圖刺入姜毓寧靈魂的最深處。他緩緩地、一字一頓地開口，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金鐵摩擦般的冰冷質(zhì)感，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針：

“姑娘這雙手……”他的目光再次掃過那只被他死死扣住的手腕，指尖在那薄繭的位置有意無意地重重摩挲了一下，帶來一陣鉆心的刺痛?！啊瓜袷?，握慣了比這酒盞，更‘重’的東西？”

“轟——！”

姜毓寧的腦中仿佛有驚雷炸響！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剎那凍結(jié)成冰！他知道了！他認出來了！這試探，這摩挲，這冰冷如刀的話語……他絕對認出了這繭子的來歷！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她的心臟，勒得她幾乎無法呼吸。暴露了！在這龍?zhí)痘⒀ㄖ?，在這個雙手沾滿她親族鮮血的仇敵爪牙面前！死亡的氣息從未如此刻般清晰而冰冷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不！不能承認！絕不能！

求生的本能，被烙印劇痛和滔天恨意催發(fā)到了極致！就在顧承舟話音落下的瞬間，就在他因探究而心神出現(xiàn)一絲波動的剎那！

姜毓寧那只被攥得劇痛麻木的左手，猛地爆發(fā)出最后一股力量！不是掙脫，而是借著對方鉗制的力道，身體如同失去平衡般，狠狠地向顧承舟的方向一撞！同時，她那只一直垂在身側(cè)、緊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早已被鮮血濡濕的右手，如同蓄滿力量的毒蛇，猛地揚起！

目標(biāo)不是顧承舟，而是桌上那只斟滿了琥珀色美酒的琉璃盞！

“嘩啦——！”

一聲清脆刺耳的碎裂聲，驟然打破了死寂！

晶瑩剔透的琉璃盞被姜毓寧染血的右手狠狠掃落，砸在堅硬的紫檀桌面上，瞬間粉身碎骨！冰冷的酒液混合著鋒利的碎片，如同炸開的煙花，猛地飛濺開來！

大部分酒液，夾雜著尖銳的碎片，不偏不倚，盡數(shù)潑灑在顧承舟藏青色的錦袍衣袖和前襟之上！深色的衣料瞬間被浸染出一大片深色的、狼狽的濕痕，黏膩的酒液滴滴答答地落下，幾片細小的琉璃碎渣甚至嵌在了衣料的織紋里，在燈光下閃爍著冰冷而嘲諷的微光。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這極致的狼狽，顯然完全超出了顧承舟的預(yù)料！他瞳孔驟縮，幾乎是本能地松開了鉗制姜毓寧手腕的右手，迅速后撤一步，低頭看向自己一片狼藉的前襟，眉頭瞬間擰緊，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驚愕與……一絲被冒犯的怒意！

就是現(xiàn)在！

姜毓寧在身體因反作用力向后踉蹌的同時，借著這股勢頭，用盡全身力氣，發(fā)出一聲凄厲至極、飽含驚恐與絕望的尖叫：

“啊——！將軍饒命！奴婢不是故意的！饒命??！”聲音尖利刺耳，帶著濃重的哭腔和顫抖，瞬間穿透了厚重的錦簾，清晰地傳到了外面！

她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軟軟地癱倒在地，身體蜷縮成一團，劇烈地顫抖著，雙手死死抱住頭，發(fā)出壓抑的、仿佛崩潰般的嗚咽。水紅的紗裙鋪散在冰冷的地面上，沾染了酒液和灰塵，顯得無比狼狽可憐。她將自己徹底偽裝成一個被“貴客”的威嚴和意外失手嚇得魂飛魄散、瀕臨崩潰的卑賤妓女。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顧將軍？！”

厚重的錦簾“唰”地被猛地掀開！門口那兩個如鐵塔般的侍衛(wèi)瞬間沖了進來，手已經(jīng)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眼神如電，警惕地掃視著室內(nèi)。緊隨其后，沈碧云那張因驚駭而扭曲變形的臉也擠了進來，看到地上破碎的琉璃盞、顧承舟被酒液浸濕的前襟、以及蜷縮在地瑟瑟發(fā)抖的姜毓寧時，她眼前一黑，差點當(dāng)場暈厥過去！

“哎呦我的天爺??！你這個作死的賤婢！”沈碧云發(fā)出一聲殺豬般的尖叫，連滾帶爬地撲進來，也顧不得尊卑了，抬起穿著繡花鞋的腳就狠狠踹向蜷縮在地的姜毓寧，“竟敢沖撞顧將軍！弄臟了將軍的衣裳！我打死你個不長眼的賤貨！”她的腳踹在姜毓寧的背上、肩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姜毓寧死死咬著牙，忍受著背上傳來的劇痛，將身體蜷縮得更緊，嗚咽聲更加凄楚無助，將恐懼和卑微演繹到極致。

顧承舟抬手，阻止了侍衛(wèi)拔刀的動作。他站在原地，任由酒液順著衣襟滴落，臉上最初的驚愕與怒意已經(jīng)迅速斂去，重新恢復(fù)了那種深沉的、難以捉摸的平靜。他低頭，看著自己狼狽的前襟，又緩緩抬起眼，目光越過踹打著姜毓寧的沈碧云和如臨大敵的侍衛(wèi)，最終，落在了地上那個蜷縮成一團、劇烈顫抖的、水紅色的身影上。

那目光，冰冷、銳利、探究，如同盤旋在獵物上空的鷹隼，帶著洞穿一切的穿透力。剛才那一瞬間的爆發(fā)，那精準(zhǔn)狠厲的擒拿手法，那手腕內(nèi)側(cè)獨一無二的薄繭，還有此刻這看似崩潰、實則將一切都推給“意外”和“驚嚇”的完美偽裝……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只是一個卑賤妓女的本能反應(yīng)？

沈碧云的踹打和咒罵還在繼續(xù)，侍衛(wèi)警惕的目光鎖定著地上的女人，雅閣內(nèi)一片混亂。

顧承舟緩緩抬手，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動作沉穩(wěn)，仿佛剛才的狼狽從未發(fā)生。他開口，聲音不高，卻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

“夠了?！?

沈碧云的腳停在半空，侍衛(wèi)按刀的手松開。

顧承舟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姜毓寧身上，那目光沉甸甸的，仿佛帶著千鈞的重量，將她死死釘在原地。他緩緩道，聲音聽不出喜怒：“一件衣裳而已。沈老板，不必如此?！?

沈碧云如蒙大赦，又驚又怕，連忙收回腳，噗通一聲跪下，磕頭如搗蒜：“將軍恕罪！將軍恕罪！是奴家管教無方！沖撞了將軍！奴家一定重重責(zé)罰這賤婢！給您出氣！”

“不必?！鳖櫝兄鄞驍嗨?，語氣平淡，“人，帶下去。好生看管?！弊詈笏膫€字，他說得格外緩慢，目光如同冰冷的鐵鉤，在姜毓寧身上重重劃過。

“是！是！奴家明白！明白！”沈碧云連聲應(yīng)著，連滾爬起，對著門口壯漢尖聲道：“還愣著干什么！把這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拖回柴房去！鎖起來！沒我的命令，誰也不準(zhǔn)靠近！”

兩個壯漢立刻上前，粗暴地將蜷縮在地、依舊“抖”得不成樣子的姜毓寧架了起來，毫不憐惜地往外拖去。水紅的紗裙拖在地上，沾滿酒漬和污穢。

姜毓寧低垂著頭，長發(fā)散亂地遮住了臉，身體軟綿綿地任由拖拽。在身體被拖離綴玉軒的瞬間，透過散亂發(fā)絲的縫隙，她的眼尾余光，極其隱蔽地、飛快地掃過顧承舟被酒液浸透的衣袖。

深色的錦緞濕漉漉地貼在手臂上，勾勒出結(jié)實肌肉的輪廓。而在那濕透的衣袖之下，靠近手肘內(nèi)側(cè)的位置，布料因為濕透而變得半透明，隱隱約約地，顯露出一角刺青的輪廓——線條剛硬，棱角猙獰，赫然是玄甲軍的獨有徽記！一只踏著烈焰的猙獰獸首！在酒液的浸潤下，那獸首刺青仿佛活了過來，正對著她，發(fā)出無聲的、嗜血的咆哮！

姜毓寧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墜入萬丈冰窟！果然是他！玄甲軍左衛(wèi)將軍，顧承舟！謝珩最忠實的獵犬！她的行蹤……暴露了嗎？還是，這僅僅是巧合？

她被粗暴地拖曳著，穿過依舊喧囂卻仿佛隔著一層濃霧的大堂。那些黏膩的目光再次投射過來，帶著幸災(zāi)樂禍、鄙夷和赤裸裸的看戲意味。她如同一個破敗的玩偶，被丟進了后院冰冷的柴房。

沉重的鐵鎖“咔嚓”一聲落下，隔絕了外界。

當(dāng)柴房的門徹底關(guān)上，隔絕了最后一絲光線和聲響，當(dāng)那兩個壯漢沉重的腳步聲遠去，蜷縮在冰冷稻草堆里的姜毓寧，才停止了那偽裝出來的劇烈顫抖。她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墻壁上。

臉上偽裝出來的驚恐和卑微瞬間褪去，只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劫后余生的冰冷。后背被沈碧云踹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左手手腕被顧承舟攥過的地方更是傳來陣陣鉆心的劇痛，骨頭仿佛都裂開了。心口處的鳳凰烙印，在經(jīng)歷了剛才那番驚心動魄的爆發(fā)和壓制后，此刻正傳來一陣陣虛弱卻持續(xù)的、如同余燼般的灼痛和冰冷，交替折磨著她的神經(jīng)。

她抬起右手，那只染著自己鮮血、掃落琉璃盞的手，在黑暗中攤開。掌心血肉模糊，指甲斷裂，血跡已經(jīng)半干，黏膩地粘在皮膚上。手腕內(nèi)側(cè)，那幾道淺淡的薄繭，此刻仿佛烙鐵般滾燙，提醒著她剛才那致命的暴露風(fēng)險。

顧承舟最后那句“好生看管”，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在她的脖頸上。那探究的、如同鷹隼般的目光，仿佛還在黑暗中凝視著她。他起疑了！強烈的、深刻的懷疑！那關(guān)于“握重物”的試探，絕非無心之言！

暴露的危機，從未如此刻般迫在眉睫！顧承舟絕不會輕易放過她！這倚翠閣的柴房，恐怕很快就不再是她的藏身之地，而會成為她的囚籠，甚至是……墳?zāi)梗?

她該怎么辦？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著她，吞噬著一切希望。只有心口那詭異的烙印，在虛弱地搏動著，像一顆垂死的心臟，傳遞著冰冷與灼痛交織的、令人絕望的信號。

而此刻，柴房門外，并非空無一人。

一道纖細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貼在門板的縫隙處。云裳屏住呼吸，幾乎將耳朵壓扁在粗糙的木頭上，竭力捕捉著里面任何一絲細微的動靜。剛才她被顧承舟侍衛(wèi)冷厲的目光逼退，不敢靠近綴玉軒，但姜毓寧被拖回柴房的動靜，她看得一清二楚！

那狼狽不堪的模樣，那被架著拖走的姿態(tài)……尤其是，顧將軍最后那句“好生看管”！云裳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興奮得幾乎要炸開！她知道，她賭對了！那個“阿丑”，身上絕對藏著足以讓顧將軍這種人物都“看管”起來的驚天秘密！鳳凰烙印……還有剛才里面那異常的動靜……

一個大膽而瘋狂的念頭，如同毒藤般在她心底瘋長。這是她的機會！唯一能徹底翻身、將沈碧云踩在腳下的機會！她必須弄清楚那秘密到底是什么！必須抓住這個足以改變命運的籌碼！

云裳的眼中閃爍著貪婪而狠毒的光芒，在黑暗中如同兩點鬼火。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仿佛囚禁著巨大寶藏的柴房門，像一條嗅到血腥味的毒蛇，悄無聲息地退入更深的陰影里，迅速消失在通往前面院落的回廊盡頭。她要去找一個人，一個同樣對沈碧云不滿、或許能幫她的人……她要織一張網(wǎng)，將那個身負秘密的“阿丑”，連同她的價值，牢牢攥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