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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蜀中秋暖

晨光透過糊著窗紙的木格，在土炕上灑下斑駁金紋。玄霜翻了個身，鼻尖縈繞著干草與陽光混合的氣息，這才驚覺自己竟一夜無夢。記憶如潮水漫來時(shí)，她下意識摸向左肩——星砂花印記安靜蟄伏，不再灼燒，仿佛連同心底翻涌的驚濤駭浪都沉入了深潭。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熱浪裹挾著蜀地特有的濕潤氣息撲面而來。秋初的太陽懸在黛青色山巒間，將遠(yuǎn)處竹林染成流動的金綠色。院角的南瓜藤上垂著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細(xì)碎虹光，幾只蜻蜓點(diǎn)過竹籬，驚起一串藤蔓晃動的簌簌聲。

玄霜舒展四肢，骨節(jié)發(fā)出清脆的響動。身旁突然傳來模仿的\"喵嗚\"聲，轉(zhuǎn)頭望去，橘色小貓正立在門檻上，前爪抻得筆直，圓滾滾的肚皮幾乎貼到地面。一人一貓對視的瞬間，母貓從柴垛后竄出，蓬松的尾巴炸成傘狀，琥珀色瞳孔警惕地收縮。

\"阿花別怕！\"老嫗拄著竹杖從堂屋轉(zhuǎn)出，藍(lán)布圍裙上沾著面粉。她話音未落，母貓立刻變了副模樣，尾巴卷著老嫗的褲腳撒嬌，仰躺露出雪白的肚皮，喉嚨里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響。玄霜望著這滑稽的一幕，唇角不自覺上揚(yáng)——這是自得知身世后，她第一次發(fā)自內(nèi)心地微笑。

\"昨兒夜里下了場透雨，今兒悶熱得緊。\"老嫗擦了把額頭的汗，從井里拎起浸著涼茶的陶甕，\"快嘗嘗，這是新采的竹葉青。\"玄霜接過粗陶碗，指尖觸到沁著涼意的碗壁。茶湯入口微苦，回甘卻在舌尖蔓延，混著蜀地特有的潮濕空氣，竟比昆侖終年不化的雪水更熨帖。

老嫗絮絮叨叨地說著家長里短，濃重的蜀地口音讓某些詞匯聽來像跳躍的音符。玄霜半猜半聽，卻不覺得吃力——比起昆侖虛那些欲言又止的隱晦，這樣直白的話語反倒讓人安心。她望向院外層層疊疊的梯田，稻穗在風(fēng)中泛起金色漣漪，田埂邊的野菊花被曬得蔫頭耷腦，卻仍倔強(qiáng)地綻放。

\"姑娘是北邊來的吧？\"老嫗突然瞇起眼打量她的冰藍(lán)色衣衫，\"看你這衣裳料子，莫不是大戶人家的......\"話音未落，玄霜慌忙擺手，卻在觸及對方關(guān)切的眼神時(shí)，鬼使神差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家道中落，出來散散心。\"

老嫗輕嘆一聲，往灶膛里添了把干柴，炊煙裹著辣椒的香氣升騰而起：\"人這輩子啊，就像這蜀地的天，說變就變。\"她用竹夾翻動著鐵鍋里的糍粑，\"前些日子暴雨沖垮了半面山，可你瞧，\"她指了指院角新生的野蘑菇，\"雨一停，新生命又冒出來了。\"

玄霜望著跳動的火苗，恍惚間覺得老嫗的話像一柄鈍刀，慢慢割開了心里的枷鎖。蜀中悶熱的空氣里，昆侖虛的風(fēng)雪、天璇殿的秘密、眾人復(fù)雜的眼神，都漸漸模糊成遠(yuǎn)處的山影。當(dāng)?shù)谝豢|炊煙漫過竹籬時(shí)，她伸手接住飄落的楓葉——葉片邊緣雖已泛黃，脈絡(luò)間卻仍流淌著鮮活的綠。

這日午后，玄霜主動幫老嫗晾曬草藥。蜀地特有的蜀葵在烈日下開得肆意，紅色花瓣被曬得微微蜷起，卻不減艷麗。她學(xué)著老嫗的樣子，將曬干的艾草扎成束，鼻尖縈繞著辛香，突然聽見頭頂傳來\"撲棱棱\"的聲響。抬頭望去，三只白鷺正掠過稻田，翅膀劃出的弧線與遠(yuǎn)處岷江的波光重疊，宛如一幅流動的水墨。

夕陽西下時(shí)，玄霜倚著竹籬遠(yuǎn)眺。晚霞將云層染成蜜色，山腳下的村落升起裊裊炊煙，犬吠聲與孩童的笑鬧聲隨風(fēng)飄來。她摸了摸蹲在腳邊的小貓，掌心傳來的溫?zé)嶙屗劭舭l(fā)燙。原來在遠(yuǎn)離宿命漩渦的地方，連晚風(fēng)拂過衣角的觸感，都能讓人重新感知到活著的真實(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