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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語

《吳史?藝文志補》載：德佑七年秋，前御史大夫陳素告老歸鄉(xiāng)，于私宅密室封藏九王奪嫡密檔。三柄鑰匙分授帝室、宗親、勛貴，銅柜銹蝕里藏著洪武年的老銅底色，密檔紙頁間滲著泰昌朝的礦料斑痕。當(dāng)史筆重于千鈞，當(dāng)封檔關(guān)乎國本，陳素以暮年之身，在青銅與紙墨間，為大吳王朝留下一道未竟的歷史注腳。

蕩蕩上帝，下民。

疾威上帝，其命多辟。

天生烝民，其命匪諶。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德佑四年三月初九，陳素書房的雕花槅扇半開，梧桐葉影在紫檀書架上搖曳。最底層斜倚的《吳史稿》邊角纏著褪色藍布，經(jīng)緯間的補丁針腳細密，謝淵認得那是三十年前宗人府抄案專用的包書布 —— 當(dāng)年陳素正是用這種布料，包裹著抗稅茶農(nóng)的血書闖宮。

陳素書房的雕花槅扇半開，梧桐葉影在紫檀書架上搖曳。八十一歲的老人背著手立在窗前，佝僂的身形將陽光割裂成細碎的金斑。他忽然輕笑出聲，布滿老年斑的手撫過最底層斜倚的《吳史稿》：\"謝淵，你看這包書布。\" 褪色藍布上細密的補丁針腳微微凸起，\"三十年前，我用它裹著茶農(nóng)的血書闖宮，如今倒成了護書的舊物。\"

老人彎下腰時，脊椎發(fā)出細微的脆響。他從樟木箱底捧出青銅柜，箱底的防滑氈布已磨得透亮，露出底下湘妃竹紋的暗記。銅柜表面蒙著半指厚的塵，陳素卻像撫摸老友般摩挲著柜面：\"這饕餮紋的鼻梁，\" 他的拇指拂過螺旋狀銅綠，\"和你在鑄錢監(jiān)查獲的私鑄錢模銹跡一模一樣。\" 渾濁的老眼里突然泛起光亮，\"當(dāng)年我就說過，銹跡會說話。\"

八仙桌上，三把鑰匙泛著冷光。陳素枯瘦的手指先搭上龍首鑰匙，龍睛處的黑曜石在陽光下泛著幽藍。 他的指尖在齒紋處反復(fù)摩挲，他的聲音如砂紙般粗糲，緩慢是說鑰匙和時間都要像硯臺般經(jīng)得住磨，陛下的江山，也該如此。

玄甲鑰匙遞到秦王蕭槿手中時，陳素沒有立刻松手。甲片接縫處卡著的暗紅碎屑簌簌而落，他望著秦王的眼睛，一字一頓：\"王爺可還記得烏蘭布通的雪？這血痂里，有你親手斬下北元將領(lǐng)的刀光。\" 寒風(fēng)卷著落葉拍在窗欞上，老人的聲音突然哽咽，\"別讓史書也染了銹啊......\"

最后遞給韓王蕭檸的耒耜鑰匙，陳素握得極緊。耜刃弧面的指窩被他的拇指按得發(fā)燙：\"王爺，你每年主持籍田禮，比鑰匙更珍貴。\" 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莫要忘了，農(nóng)具是天下百姓的脊梁。\"

銅柜開啟的吱呀聲在書房回蕩。陳素深吸一口氣，混合著霉菌與墨香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卻像嗅到戰(zhàn)場硝煙般瞳孔微縮。\"黃麻紙是洪武年間的，\" 他顫抖著撫過密檔裝訂處，\"蟲蛀孔的走向，和宗人府潮濕地窖的梁柱裂痕一模一樣。\"

當(dāng)謝淵用針尖挑開天頭泛著金屬光澤的墨團，陳素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這銀粉徽墨，\" 老人的聲音帶著恨意，\"和楚王書房抄出的墨錠分毫不差。當(dāng)年他用這墨寫密信，害死了多少御史？\"

翻到記載 \"巫蠱案\" 的頁面時，陳素的手劇烈顫抖。深褐斑點在他眼中化作德佑帝蕭桓的面容：\"看這結(jié)晶狀的邊緣，和當(dāng)年檢測德佑帝須發(fā)的礦料一模一樣。\" 他突然跌坐在太師椅上，蒼老的淚水砸在紙頁間，\"他們用黑駝山的礦粉下毒，卻說是皇帝中了巫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