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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語

《周易?革卦》象辭有云：\"澤中有火，革。君子以治歷明時。\" 永興十三年臘月廿八，永熙帝蕭睿遵《大明會典》吉禮、循古制行禪位大典，自寅時初刻肇始，歷九儀三獻(xiàn)之序，經(jīng)六時而成全禮。是日也，鐘鼓協(xié)于黃鐘大呂正律，玉帛陳于圜丘太廟之庭，九王按封爵序立于丹陛，百僚依品秩肅列于兩廡，金鑾殿內(nèi)外彰顯大吳王朝揖讓之舊規(guī)、鼎新之氣象。

執(zhí)競武王，無競維烈。 不顯成康，上帝是皇。 自彼成康，奄有四方，斤斤其明。 鐘鼓喤喤，磬筦將將，降福穰穰。 降福簡簡，威儀反反。 既醉既飽，福祿來反。

寅時二刻?尚衣局請駕

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執(zhí)八角金燈入寢殿，燈輪十六面鏨刻云雷紋，燭影搖曳間，明黃御帳上的升降龍紋若隱若現(xiàn)。內(nèi)官以朱漆盤跪呈袞服，緞面明黃如朝暾初綻，十二章紋以金線繡就：日、月各徑三寸，星辰百二十顆取法三垣二十八宿，山紋五疊應(yīng)五岳，華蟲二章繡雉羽，宗彝繪虎蜼二獸。袞服腰帶玉鉤長五寸，螭首銜環(huán)形制與太宗朝傳國玉璽紐飾同范，鉤身暗刻泰昌帝年號，永熙帝扶榻觸之，掌心舊繭恰合鉤身凹槽 —— 此乃泰昌帝彌留之際親握傳付。

盥手用九龍紋金盆，水以梅花雪煎制，承以碧玉匜。尚食局進(jìn)紅棗湯三盞，帝以無名指蘸湯，于黃楊木案畫 \"山\" 字，筆鋒三折如泰山岱宗，與《皇儲起居注》所載太子周歲抓周所畫絲毫不差。少頃，二十四名尚衣女官魚貫而入，跪呈袞服，衣領(lǐng)十二枚珍珠隨帝身移動，恰合周天三百六十度方位。

寅時四刻?圜丘告天

帝乘玉輅出宮，輅身髹朱漆，駕六馬皆飾金轡，三十六名玄夜衛(wèi)抬輦，步幅嚴(yán)格遵循《周官》\"九儀之節(jié)\"，每步七寸二分，合《大衍歷》推步之?dāng)?shù)。圜丘壇三層，上層徑九丈，中層十五丈，下層二十一丈，欄板覆白紗，取 \"乾為天，其色白\" 之意。壇心設(shè)蒼璧，徑長一尺二寸，青玉石質(zhì)，緣邊以黃金包鑲，刻云雷紋一周，乃太宗昭武后命工部尚書宋禮督造。

永熙帝執(zhí)鎮(zhèn)圭登壇，圭長一尺二寸，上尖下方，青黑玉質(zhì)，正面刻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八字，系太宗皇帝得傳國玉璽殘片后，取鐘山玉髓補(bǔ)制。鎮(zhèn)圭邊緣微缺處，隱約可見箭鏃嵌痕，乃建寧四年白溝河之戰(zhàn)中，太宗御駕所中流矢留下的痕跡。獻(xiàn)玉畢，司禮監(jiān)官以金盆跪接帝掌心血，盆沿鏨 \"昭德\" 二字，與南京太廟所藏太宗告天金盆形制相同，唯底部多刻 \"永興\" 年號，以示今上禪位之典。

壇下樂工三百六十人，分六列奏黃鐘宮調(diào)，律管以竹制，長九寸，每支刻列祖帝號，自太祖起至泰昌帝止。樂聲起時，永熙帝忽覺鎮(zhèn)圭微震，其頻與泰昌帝大喪時景陽鐘鳴相同，低頭見圭身云紋與壇心蒼璧紋路暗合，恍若天命流轉(zhuǎn)之象。

卯時三刻?太廟告廟

轉(zhuǎn)駕太廟，永熙帝換玄色祭服，衣無章紋，以示謙抑。前殿七十二根金絲楠木柱，中柱圍丈二，刻蟠龍?jiān)坪＜y，皆洪武朝遺存。祝官三獻(xiàn)《禪位告廟文》，文曰：\"咨爾皇太子桓，丕顯文武，克慎克明，天監(jiān)有吳，俾作民主......\" 每讀至 \"傳位于皇太子\"，殿角十六枚編磬自鳴，聲如龍吟，蓋因殿內(nèi)柱網(wǎng)布局暗合律呂，遇 \"傳位\" 二字共振所致。

太子蕭桓著九章袞冕隨拜，玄色袞服上的日、月、星辰三章繡于左肩，山、龍、華蟲三章綴于右肩，宗彝、藻、火三章分列前后衣襟，皆以金線盤繡，日光透過太廟窗欞時，紋樣上的珍珠緯錦折射出虹彩。冕板前圓后方，取法天圓地方，十二旒冕旒垂于額前，每旒貫十二顆青玉珠，隨跪拜動作輕晃，玉珠碰撞聲與殿內(nèi)編磬余韻相和，暗合十二月令之?dāng)?shù)。

三上香畢，青銅鼎爐內(nèi)的松煙墨香與龍腦香交融升騰，爐身鑄有太昊伏羲氏八卦紋，乃洪武朝工部侍郎吳邦佐督造。香灰受爐內(nèi)暗火烘烤，漸漸凝于爐口成五峰并立之狀，中峰略高如泰山獨(dú)尊，四峰環(huán)伺似四岳朝宗，恰合帝家 \"五岳鎮(zhèn)疆\" 的祖訓(xùn)。一縷青煙從爐蓋狻猊口內(nèi)逸出，在金絲楠木柱間蜿蜒而上，與梁間懸掛的歷代先帝畫像形成虛實(shí)相映的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