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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語

《吳史?宮闈志》載：\"永熙十三年臘月廿三，齊王蕭杼暗扣羽林衛(wèi)符節(jié)，以「西戎犯邊」矯詔閉九門，率死士著禁軍甲胄夜叩東華門。永熙帝登景陽宮觀星臺，懸七盞琉璃燈仿太宗「北斗燈陣」，暗諭勤王。御史謝淵細(xì)辨詔書破綻、驗查兵器鍛痕，終揭其謀逆之實。\" 當(dāng)景陽宮的琉璃燈影與刀光交映，一場暗藏昭武遺風(fēng)的權(quán)力豪賭，正被司法細(xì)針層層拆解。

歲落眾芳歇，時當(dāng)大火流。

霜威出塞早，云色渡河秋。

永熙十三年臘月廿三，戌初刻。景陽宮觀星臺的琉璃燈次第亮起，七座青銅燈架按北斗方位排列，每盞燈口懸著九枚刻有《周官》九旗紋的青銅鈴，夜風(fēng)掠過，鈴音清越如編鐘。永熙帝身著明黃緞面披風(fēng)，足蹬嵌寶云頭靴，指尖劃過觀星臺磚縫中 \"太宗永興年造\" 的陽文刻痕，磚面因年深月久而泛著溫潤包漿。

\"陛下！東華門八百里加急！\" 景陽宮觀星臺的青石臺階上，貼身太監(jiān)王順跌跌撞撞奔來，月白棉襪已磨破后跟，袍角沾滿觀星臺磚縫里的積雪碎冰。他雙手捧著的羽檄在風(fēng)中顫動，五爪金龍火漆印已被掌心汗水洇開，露出底下 \"羽林衛(wèi)印\" 的模糊紋路。

永熙帝按在北斗燈架上的手指驟然收緊，青銅燈柱上的寒芒映得他眉間皺紋更深。第七星燈架的青銅鈴空缺處，燈油正被北風(fēng)扯出細(xì)長的火苗，忽明忽暗間，他指尖劃過缺鈴的立柱，冰涼的青銅觸感讓他想起太宗陵前的無字碑。\"慌什么？\" 他的聲音像淬了冰的青銅劍，尾音卻拖曳出金戈鐵馬的回響，\"傳五城兵馬司指揮使，\" 指腹碾過石欄上凹陷的北斗浮雕，那里還留著太宗當(dāng)年刻下的指痕，\"依《周官?大司馬》九旗之制，天樞方位出騎兵，天璇方位屯步兵，\" 忽然提高聲音，\"令旗用玄色鑲紅邊，正應(yīng)北斗第七星的方位！\"

東華門外的月洞門前，齊王蕭杼的雙角鎏金盔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盔纓穗子被北風(fēng)扯得筆直。鎖子甲縫隙間露出半幅繡著齊王云紋徽記的中衣，隨他的呼吸微微起伏。手中黃麻詔書在風(fēng)中噼啪作響，明黃色的封邊與他甲胄上的鎏金形成刺目對比：\"本王奉先帝遺詔閉九門！\" 他的聲音撞在東華門的朱漆巨門上，驚起墻頭上的宿鴉，\"再有妄言者 ——\" 身后死士同時將刀刃前推，月光在十二把雁翎刀的血槽里流淌，映得齊王眼底一片猩紅。

觀星臺上，永熙帝望著東南方騰起的火光，忽然看見燈陣中北斗第二星的燈油即將燃盡。他解下腰間太宗所賜的玄鐵劍，劍鞘上的北斗紋與燈架暗合，\"去告訴謝御史，\" 他將劍遞給王順，劍穗上的九枚銅鈴發(fā)出清越的響，\"就說景陽宮的燈，\" 目光掃過缺鈴的燈架，\"比齊王的詔書亮得多。\"

刑部值房內(nèi)燭火搖曳，謝淵手持黃銅放大鏡的手穩(wěn)如磐石，鏡片在燭火下折射出八角光斑，正對著詔書的簾紋逐寸掃過。\"周立，\" 他忽然開口，指尖停在宣紙右下角的簾紋接駁處，\"去庫房取神武三十年《尚寶司造紙考》副本，重點查「內(nèi)廷貢紙簾飾規(guī)制」。\"

周立抱來半人高的典籍，書頁間夾著工部發(fā)往各地工坊的牒文：\"大人，卷三第二頁載，\" 他的手指劃過泛黃的朱筆批注，\"應(yīng)天十八衛(wèi)戍用紙每寸十八簾飾，取「衛(wèi)戍周全」之意。\"

謝淵的放大鏡精準(zhǔn)落在詔書的簾紋上，青銅鏡柄上的獬豸紋在火光中若隱若現(xiàn)：\"此詔簾紋十七，\" 他用手指輕點紋路接駁處，\"竹簾接駁處多一道壓痕，\" 又指向蜀中地方志，\"正是成都「云錦閣」工坊慣用的十二聯(lián)竹簾漏改痕跡 —— 他們不知內(nèi)廷模具每增加一衛(wèi)，簾飾必增其一。\"

周立忽然指著詔尾年款：\"大人，這墨色泛青灰...\"

\"取《司禮監(jiān)用墨則例》與光祿寺采辦檔。\" 謝淵的放大鏡移至 \"天授十七年\" 字樣，墨色在燭光下呈現(xiàn)出微妙的分層，\"河湟雜墨含砂土雜質(zhì)，\" 他翻開三年前的光祿寺賬冊，\"神武五年因「研磨不精」遭棄用，\" 又取出內(nèi)廷墨錠樣本，\"真正的司禮監(jiān)貢墨應(yīng)泛紫霞色，此墨卻滲石綠，\" 冷笑一聲，\"必是監(jiān)守自盜者用民間松煙混石綠粉偽造，\" 指腹碾過墨跡，\"連膠料都用錯了比例。\"

忽然，他的指尖重重敲在欽天監(jiān)《時憲書》的 \"孟夏建巳\" 條目上：\"周立你看，\" 他指向書中斗柄指向巳位的星圖，\"偽造者不知月建以北斗為綱，\" 又望向景陽宮方向，\"竟在孟夏書「建午」，\" 聲音陡然冷如冰錐，\"此等謬誤，\" 指節(jié)敲打著書頁，\"唯有不通歷法的市井訟師才會犯下。\"

驗功房內(nèi)彌漫著硝酸的刺鼻氣味，謝淵用竹片挑起死士佩刀的刀柄纏繩，草木灰簌簌落在白瓷盤上。\"取《工部冶造圖記》趙地礦脈篇，\" 他用浸過醋的棉簽擦拭刀鐔，金屬表面逐漸浮現(xiàn)出細(xì)密的鍛打紋路，\"黑駝山鐵礦伴生砷元素，\" 對照著顯微鏡般的觀物鏡，\"與《太醫(yī)院金石錄》中記載的「寒鐵淬毒」癥狀吻合。\"

周立遞上宗人府封存的廢模檔案，手仍因激動而微顫：\"大人，永熙年廢模的缺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