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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語

《大吳會典?都察院箴》載：\"御史之責(zé)，在察秋毫之末，在護(hù)螻蟻之生。雖千萬人吾往矣，雖九死其猶未悔。凡彈劾奏章，需以實情為據(jù)，若有虛妄，當(dāng)受墨刑。\" 永熙三年十一月十七日，子時三刻，都察院后堂的燭芯爆開火星，在穿堂風(fēng)里幽幽暗暗。謝淵盯著墻上 \"鐵骨冰心\" 匾額，剝落的金粉簌簌而落，露出底下暗紅紋路 —— 那是匠人血稅銀特有的色澤，像極了磚窯里凝固的血痂，每一道裂痕都在無聲訴說著朝堂深處的隱秘。

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順民心

永熙三年十一月十七日，子時三刻。謝淵的指尖撫過匾額裂痕，粗糙的觸感讓他想起北疆極寒之地，那些為鑄造兵器的匠人。他們的手掌布滿凍瘡，在嚴(yán)寒里，赤手?jǐn)嚢铦L燙的鐵水，裂口處滲著血珠，卻仍咬牙堅持。此刻墻上的暗紋，與當(dāng)年匠人藏在馬鞍墊里的血書顏色別無二致，仿佛每一道溝壑都藏著未說完的冤屈，在寂靜的夜里發(fā)出無聲的控訴。

木門吱呀輕響，一股刺骨的寒氣裹挾著蕭櫟踏入屋內(nèi)。他袖中滑出的線軸 \"咚\" 地落在案上，木屑紛飛。\"新刻的。\"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北疆風(fēng)沙磨礪出的滄桑，\"軸上 ' 律法如秤 ' 四字，用的是御花園那棵老槐木 —— 就是那年被雷劈過，卻還活著的那棵。\" 謝淵拾起線軸，掌心傳來熟悉的溫潤，記憶瞬間被拉回從前。那時蕭櫟還是閑散王爺，他們曾用這棵樹的木料，為貧苦孩童制作玩具，歡聲笑語仿佛還縈繞在耳畔。

\"匠人說，這軸里纏著運河水、磚窯火、北疆沙。\" 蕭櫟的聲音混著窗外呼嘯的風(fēng)聲，像一首低沉的戰(zhàn)歌，\"就像律法，要容得下天下匠人苦。\" 謝淵的拇指反復(fù)摩挲著軸上刻痕，忽然輕笑出聲，笑聲里帶著釋然與堅定。曾經(jīng)，他們在野外放飛的風(fēng)箏線，如今竟化作丈量貪腐的秤桿，線尾還系著當(dāng)年匠人偷偷續(xù)上的紅繩。繩結(jié)早已磨損得毛糙，卻依然堅韌地系在那里，如同匠人們永不磨滅的抗?fàn)幰庵尽?

記憶如潮水般洶涌而來。那年運河決堤，濁浪滔天，匠人冒著被洪水吞噬的危險搶修堤壩。有人被洪水卷走前，奮力將紅繩系在斷裂的堤壩上，那一抹紅色在濁流中格外醒目，是生的希望，也是對責(zé)任的堅守；磚窯暴動時，老周頭渾身是血，卻死死用紅繩捆住沾滿鮮血的賬本，那是揭露貪腐的鐵證，也是匠人們對正義的渴望；北疆平叛，受傷的匠人不顧傷口潰爛，用紅繩纏住手臂，繼續(xù)鍛造兵器，那是保家衛(wèi)國的決心，也是對尊嚴(yán)的捍衛(wèi)。這根紅繩，串聯(lián)起無數(shù)匠人的血淚與抗?fàn)帲丝淘跔T光下微微顫動，仿佛千萬亡魂在無聲吶喊，訴說著不公與苦難。

窗外不知何時飄起了細(xì)雪，冰晶撞在窗欞上，發(fā)出細(xì)碎而清脆的聲響。謝淵望著線軸上斑駁的刻痕，忽然覺得這漫天飛雪不再寒冷刺骨。那些在磚窯中逝去的靈魂、在運河里沉沒的冤屈、在北疆荒原上凍僵的雙手，此刻都化作這紛紛揚揚的雪，覆蓋著世間的污穢。他知道，這不是寒冬的開始，而是萬千匠人期盼已久的、律法春天的前奏。每一片雪花，都承載著匠人們對公平正義的向往，等待著消融黑暗，迎來光明。

時間在寂靜中緩緩流逝。謝淵鋪開新的彈劾奏章，狼毫浸入硯臺。這次的墨汁里，他特意摻了磚窯紅土，暗紅的液體在硯池中翻涌，像極了匠人沸騰的熱血，也像他們心中不滅的怒火。落筆時，筆尖劃破宣紙的力道重得驚人，每一筆都力透紙背，正如匠人刻在磚坯上的冤屈，無論時光如何流逝，都永遠(yuǎn)清晰可見。那些被壓榨的歲月、被剝奪的尊嚴(yán)，都化作這鏗鏘有力的文字，等待著呈現(xiàn)在眾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