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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淵的斷笏拍在《皇明祖訓(xùn)》上，聲音震得銅鶴香爐傾側(cè)，香灰簌簌落在 \"親王無詔調(diào)兵\" 的條文間：\"祖訓(xùn)卷三第五條，殿下該是爛熟于胸的。\" 他抖開《魏王府密信底冊》，\"秋祭獻(xiàn)馬\" 四字旁的朱筆批注棱角鋒利，\"三年間輸送的弩機(jī)、甲胄、糧草，哪一件不是匠人血混著磚窯土鑄成？\" 目光掠過蕭桓瞬間灰白的鬢角，\"潘岳鬢絲為趨權(quán)，殿下鬢色未改，卻已忘了太祖定鼎時(shí)，匠人用斷指在城磚刻下的 ' 吳' 字？\"

屏風(fēng)突然無風(fēng)自動(dòng)，永熙帝的明黃衣袂挾著帝王威儀卷入堂中，腰間玉佩與謝淵手中的 \"忠孝\" 佩飾在晨光中交相輝映。帝王抬手時(shí)，袖口露出的獬豸紋章與謝淵冠纓上的紋章嚴(yán)絲合縫：\"逆子！\" 聲如滾雷驚起梁上燕巢，雛燕啾啾聲里，帝王指向賬冊的手指發(fā)顫，\"鄭州稅銀養(yǎng)私軍，黃河兵符刻匠名，邙山伏兵繡囚號(hào) —— 你連逆賊的衣飾紋章，都要用匠人骨血來繡？\"

片尾：

巳時(shí)初刻，蕭桓的親王冠冕跌落在地，十二旒珠串滾落如淚，露出里襯的孔雀藍(lán)繡紋 —— 那是魏王府官窯獨(dú)有的釉色，曾浸染過無數(shù)匠人骨殖。謝淵望著永熙帝手中的密詔，朱批 \"著即收押\" 的筆鋒里，細(xì)如塵埃的磚窯紅土若隱若現(xiàn)，正是七年前泰昌帝血諫磚窯時(shí)，濺在丹墀上的顏色。

\"太祖臨終前抓著朕的手說，\" 永熙帝的指尖撫過《皇明祖訓(xùn)》的磨損處，那里還留著蕭武皇帝的指痕，\"‘匠人斷指，斷的是社稷根基；逆賊刻紋，刻的是亡國情兆?！痋" 他忽然指向賬冊中 \"匠人陳六刻范\" 的記載，\"你父用斷笏血諫，你用斷笏查案，今日這斷笏落下，總算讓逆黨的冠冕，在祖訓(xùn)前碎成了齏粉。\"

未時(shí)初刻，行轅外的獬豸旗開始收卷，蕭桓的靴底在青石板上拖出聲響。謝淵看見，那靴底繡著的 \"丙巳\" 編號(hào)，正與刺客衣襟、第兵符刻痕連成一片 —— 原來逆黨陣營里，每個(gè)印記都是匠人的血淚所染。玄夜司呈上的《匠人恤典》草案首條，\"追封死難匠人七品官\" 的朱批紅得灼眼，恍若用逆賊鮮血寫成的補(bǔ)償。

戌時(shí)初刻，暮色漫過行轅飛檐。謝淵獨(dú)坐案前，指尖撫過賬冊中永熙帝批注的文字，小楷筆鋒里帶著帝王少見的顫意。斷笏擱在《皇明祖訓(xùn)》上，笏身裂痕與書頁間的折痕恰好吻合，是大吳律法歷經(jīng)七年風(fēng)霜的印記。他忽然聽見遠(yuǎn)處傳來若有若無的《斷指謠》，混著晚風(fēng)穿過獬豸冠纓，那不是歌謠，而是三十七座磚窯的余燼在唱，是三百二十名匠人斷指在歌，是大吳律法終于洗凈鉛華，在血色殘陽里，亮起的第一盞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