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關(guān)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并且關(guān)閉廣告屏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xiàn)內(nèi)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我總在清晨五點驚醒，被喉間鐵銹味嗆得劇烈咳嗽。窗外的梧桐樹早已褪成鉛灰色剪影，葉片簌簌墜落時像撒了一地的碎鉛筆屑。校服袖口的顏料漬是最后一抹色彩記憶——三年前的美術(shù)課上，我曾用鈷藍和鈦白調(diào)出雨后晴空的顏色。

調(diào)色盤在課桌里發(fā)出細微碰撞聲，十二格凹槽里，純白與純黑顏料結(jié)成硬塊。美術(shù)老師推了推銀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睛渾濁如老電視雪花屏：\"色彩是遠古的幻覺，如今的世界遵循黑白法則。\"他的教鞭重重敲在黑板的灰度漸變表上，驚飛了窗臺邊一只灰撲撲的麻雀。

放學鈴聲響起時，我背著畫具袋走向廢棄的第七街區(qū)。鐵絲網(wǎng)圍欄上的警示牌早已褪色成灰白，\"危險區(qū)域 禁止入內(nèi)\"的字樣被風雨侵蝕得支離破碎。銹蝕的鐵門在暮色中吱呀開啟，腐木與機油混合的氣味撲面而來，遠處傳來齒輪咬合的鈍響，像巨獸沉睡時的呼吸。

手電筒光束劈開黑暗，照亮地面上斑駁的機械零件。當光斑掃過墻角時，我僵在原地——那里立著一塊半人高的玻璃展柜，內(nèi)部懸浮著數(shù)以千計的黑白幾何體。方塊與圓形緩慢旋轉(zhuǎn)，彼此碰撞時發(fā)出風鈴般的清響，而在這混沌的陣列中央，竟懸浮著一粒猩紅光點，像凝固的血珠，又像永不熄滅的火星。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撫上玻璃，冰涼觸感中突然傳來刺痛。鮮血順著指腹?jié)B出，在玻璃表面暈開暗紅痕跡。剎那間，整個空間劇烈震顫，黑白幾何體開始瘋狂重組，在展柜內(nèi)壁拼出復雜的圖騰。當最后一個圓形嵌入凹槽時，玻璃轟然炸裂，無數(shù)碎片化作光塵，在黑暗中勾勒出一道通往深處的階梯。

階梯盡頭是面百米高的混凝土墻，墻面布滿蜂窩狀孔洞，黑白方塊如同像素般排列。月光從頭頂?shù)牧芽p漏下，在墻面投射出詭異的光影。我握緊畫筆，突然想起兒時在畫冊里見過的彩虹——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如同被囚禁的精靈。

蘸滿黑色顏料的筆尖觸及墻面的瞬間，電流順著手臂竄遍全身。那些方塊開始吸收顏料，每填滿一格，墻面就發(fā)出齒輪轉(zhuǎn)動的轟鳴。當我用白色顏料勾勒圓形時，墻面浮現(xiàn)出類似神經(jīng)元突觸的紋路。隨著最后一筆落下，整面墻劇烈膨脹，混凝土剝落處，噴涌出滾燙的色彩洪流。

我被這股力量掀翻在地，卻在墜落中看到了永生難忘的景象：靛藍色的天空裂開縫隙，金色陽光傾瀉而下，將灰色云層染成粉紫色；干涸的護城河重新注滿翡翠色的河水，河底的鵝卵石折射出七彩光暈；枯萎的梧桐樹抽出嫩綠新芽，花苞在瞬間綻放，紅的像火，白的似雪，黃的如金。

城市在色彩中蘇醒，沉睡的霓虹燈管次第亮起，汽車重新噴上了鮮艷的涂裝，行人的瞳孔里倒映出久違的斑斕。但當喧囂漸漸平息，我望向城市邊緣——在與鄰市交界的地方，仍有一片約三平方公里的區(qū)域保持著黑白。那里的雨是灰色的，建筑是單調(diào)的方格，行人的表情凝固成冷漠的剪影。

我支起畫架，在畫布上同時涂抹著濃烈的色彩與純粹的黑白。風掠過顏料未干的畫面，帶著青草與鐵銹混合的氣息?；蛟S世界從來不需要非黑即白的答案，正如顏料管里永遠不該只剩兩極的顏色——真正的平衡，藏在黑與白之間，那片由無數(shù)灰度構(gòu)筑的，色彩誕生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