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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向床頭柜上的薄荷糖,鋁盒生產(chǎn)日期赫然是2025年5月5日。遠處傳來孩童的笑聲,穿黃裙的女孩跑過病房門口,扎辮子的藍絲帶在風里輕輕揚起。
窗外的蟬鳴突然響起,和記憶里某個清晨,分毫不差。
我攥緊床單上的褶皺,指甲幾乎掐進掌心。護士離開時帶上門的輕響,與每個循環(huán)里丈夫出門前的關門聲重合。床頭柜上的薄荷糖鋁盒邊緣泛著冷光,我顫抖著拿起,金屬表面映出我蒼白的臉——眼下青黑未褪,像被夜露浸過的紙。
監(jiān)護儀的滴答聲突然變調(diào),規(guī)律的頻率里夾雜著電流雜音。我猛地轉(zhuǎn)頭,看見病房衣柜的鏡面裂出蛛網(wǎng)狀紋路,裂縫深處晃動著穿白大褂的女人身影。她舉起手電筒,光束掃過我手腕,那里不知何時浮現(xiàn)出淡青色的針孔,呈環(huán)形排列,像十三道新月。
“第138次循環(huán)開始?!彼穆曇魪溺R面?zhèn)鱽?,混著玻璃震動的嗡鳴,“你的大腦在抗拒蘇醒。”
窗外的陽光突然歪斜,像被掰彎的錫紙。我看見穿黃裙的女孩再次跑過走廊,藍絲帶的飄痕與三秒前完全重疊。護士推門進來換輸液袋,左眉梢的痣隨著微笑輕顫,和循環(huán)里丈夫說“早安”時的弧度分毫不差。
“要吃點東西嗎?”她的聲音裹著蜂蜜般的黏膩,“今天的粥是南瓜粥,您最愛喝的。”
陶瓷勺碰著碗沿的聲響,與循環(huán)里咖啡杯磕在碟上的聲音嚴絲合縫。我盯著她胸前的工作牌,“陳雨”兩個字突然滲開墨痕,變成“林夏”——那是我在第三個循環(huán)里,意外發(fā)現(xiàn)的、丈夫初戀的名字。
輸液管里的藥水突然逆流,暗紅的血液在透明管道里攀爬。我踉蹌著起身,鏡面裂縫中伸出一只手,腕間楓葉疤痕觸到我掌心的瞬間,整間病房天旋地轉(zhuǎn)。等視線清明時,我正站在市中心公園的草叢前,警戒線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無名女尸的手指縫里,露出半片帶血的平安扣——和母親留給我的那枚一模一樣。
一只三花流浪貓突然從樹影里竄出,尾巴纏著帶血的繃帶,琥珀色瞳孔映著碎鏡的光。它蹭過我腳踝時,我看見繃帶邊緣露出的毛色花紋,和循環(huán)里常蹲在便利店門口的那只流浪貓分毫不差。
“她是前幾次循環(huán)中沒能醒來的你?!卑状蠊优藦臉溆袄镒叱觯⑸淦髟谡菩霓D(zhuǎn)動,“每次意識拒絕崩潰,就會分裂出一個‘碎片’,困在循環(huán)的縫隙里?!?
我后退時踩到枯枝,斷裂聲驚醒了凝固的蟬鳴。無數(shù)透明的人影從四面八方涌來,每個都穿著不同日期的我曾穿過的衣服,她們腕間都有環(huán)形針孔,眼中倒映著破碎的循環(huán)片段。其中一個影子蹲下喚貓,三花貓卻跳上我的肩頭,喉嚨里發(fā)出沙啞的呼嚕聲,像在念誦某種古老的咒語。
“看這個?!迸颂唛_腳邊的醫(yī)療箱,里面散落著寫滿公式的病歷單,“你在試圖用數(shù)學規(guī)律破解循環(huán),質(zhì)數(shù)日期、斐波那契數(shù)列......但每次接近真相,大腦就會用‘夢’的概念混淆邏輯。”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按在尸體緊握的碎鏡上。冰涼的玻璃貼合皮膚的瞬間,記憶如暴雨傾盆:第47次循環(huán)里,我在便利店喂過的三花貓,右耳缺了一小角;第92次循環(huán),它曾跟著我走進電梯,在13樓瘸著腿跳下;還有每次循環(huán)的深夜,它總會蹲在病房窗外,用爪子輕撓玻璃。
“它叫‘斷點’。”女人望向三花貓,繃帶下的尾巴突然晃出殘影,“是你潛意識創(chuàng)造的‘循環(huán)錨點’,每次重置時負責收集散落的記憶碎片?!?
遠處傳來救護車的警笛聲,這次不再是循環(huán)里的固定距離,而是越來越近。我看見自己的指尖開始透明,三花貓卻突然舔舐我掌心的針孔,濕潤的觸感帶著真實世界的溫度。當?shù)谝粋€碎片人影化作光點融入我掌心時,監(jiān)護儀的雜音突然變得清晰——那是現(xiàn)實世界里,護士在走廊交談的聲音。
“最后一次選擇。”女人將注射器抵在我頸側(cè),藥水折射的光里,三花貓突然跳上她肩頭,琥珀眼盯著我,像在等待某個答案,“帶著所有記憶醒來,還是讓大腦重置,繼續(xù)做完美的夢?”
警笛聲刺破耳膜的瞬間,我按住她的手,將藥水推進靜脈。碎鏡突然發(fā)出清脆的鳴響,所有碎片人影同時擁抱我。三花貓竄進我懷里,尾巴纏著的繃帶化作光點,露出下面全新的粉色肉墊。在意識炸開成萬千光點的剎那,它忽然開口,用我熟悉的、循環(huán)里自己的聲音說:“這次,換我陪你出去看看?!?
再次睜眼時,監(jiān)護儀顯示凌晨三點零七分。護士推開門,這次她左眉梢沒有痣,腕間也沒有楓葉疤痕。“您又做噩夢了?”她遞來溫毛巾,目光落在我懷里,“這只貓一直守在門口,怎么都趕不走。”
三花貓正蜷在我枕邊,右耳缺角隨著呼嚕聲輕顫。它爪子下壓著半片帶血的平安扣,裂痕恰好拼成“醒”字的筆畫。窗外透進真正的晨光,穿黃裙的女孩笑著跑過,藍絲帶在風里飄成全新的弧度。
我摸向手腕,環(huán)形針孔變成了母親臨終前給我系的紅繩,繩結里纏著三花貓的一根毛發(fā)。床頭柜上的薄荷糖鋁盒突然發(fā)出輕響,我翻開盒蓋,里面掉出一張紙條,是我從未寫過的字跡:“第138次循環(huán)結束,歡迎來到——真實的、會疼痛的、連流浪貓都有歸宿的世界?!?
陽光爬上三花貓脊背時,它忽然抬頭望向窗外。遠處的蟬鳴第一次帶著鮮活的顫動,像某個循環(huán)的碎片終于找到歸處,而我們,正站在所有重疊的時間之外,呼吸著帶著青草香的、真正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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