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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回到席位，堂內(nèi)氣氛已然不同。剛才王離舞劍挑釁，被他以“術(shù)與道”之論輕松化解，已讓許多人收起了輕視之心。

酒過三巡，作為今夜宴會焦點(diǎn)的李斯，在相邦呂不韋的示意下，離席立于堂中，向在座的秦國軍功重臣們，進(jìn)一步闡述他即將施行的“伐魏之策”的核心——“義兵”與“軍正”。

“諸位將軍，”李斯拱手為禮，聲音清朗，回蕩在梁柱之間，

“斯奉大王與相邦之命，設(shè)‘軍正處’，非為掣肘軍務(wù)，實為我大秦銳士再添一柄無形之利器。武功，取敵之城，斬敵之首；而斯所言之‘義功’，則取敵之心，收民之望。

我軍入魏，當(dāng)明令約束，秋毫不犯，開倉濟(jì)民，此為‘安民之功’；對魏之降卒，不殺不虐，化為役力，此為‘化降之功’。

此二功，與沙場‘武功’并行，皆可論功封賞。如此，則我王師所向，非但兵鋒可畏，更有仁義可歸……”

他侃侃而談，將“義兵”之策的種種細(xì)節(jié)鋪陳開來。這套理論新穎而系統(tǒng)，邏輯嚴(yán)密，聽得呂不韋捻須微笑，昌文君等楚系外戚若有所思。

然而，那些擁有赫赫戰(zhàn)功的宿將們，臉上的表情卻愈發(fā)凝重。他們很多是追隨武安君踏著尸山血海為大秦開疆拓土的百戰(zhàn)之將，李斯這套聽上去“溫情脈脈”的說法，在他們耳中，無異于天方夜譚。

“咚！”

一聲沉悶的重響，打斷了李斯的話。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左庶長王齮將手中的青銅酒爵重重頓在案上。他緩緩起身：

“李軍正，好一番高論！從‘止戈’之魂，到‘安民之功’，聽得老夫是……云里霧里??！”

他特意加重了“云里霧里”四字，譏諷之意溢于言表。

“老夫是個粗人，只知疆場之上，刀劍無眼，勝負(fù)只在呼吸之間！你這套說法，聽著精妙，可萬一到了戰(zhàn)場上，豈不就是空談?wù)`國？”

話音未落，王齮的目光陡然變得凌厲如刀，死死釘在李斯身上，一字一頓地喝道：

“便如當(dāng)年長平之戰(zhàn)的趙括！其論兵法，引經(jīng)據(jù)典，頭頭是道，連其父馬服君都辯不過他！可結(jié)果呢？一戰(zhàn)斷送趙國四十萬精銳！李軍正，你這‘義兵’之策，與趙括的‘夸夸其談’，有何不同？”

“轟——！”

此言一出，整個大堂瞬間死寂！

將李斯比作趙括，這不僅僅是質(zhì)疑他的策略，更是在否定他的人品與能力，試圖將他釘在“夸夸其談、誤國誤民”的恥辱柱上！

蒙驁眉頭緊鎖，昌文君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而主位上的呂不韋，則是不動聲色地捻著長須，那雙深邃的眼眸里，精光一閃而過。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斯身上，看他如何應(yīng)對這泰山壓頂般的詰難。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李斯非但沒有動怒，反而緩緩站起身，整了整衣冠，對著王齮，鄭重其事地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左庶長之言，振聾發(fā)聵！斯，受教了！”

他抬起頭，神情無比嚴(yán)肅，沉聲道：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左庶長以長平血教訓(xùn)警醒于斯，此乃愛國之赤誠，護(hù)軍之深情，斯，敢不敬聽！”

這一番操作，直接把所有人都看懵了！王齮更是愣在當(dāng)場，他準(zhǔn)備好了一肚子的雷霆痛斥，卻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對方非但不反駁，反而上來就給他戴了一頂“赤誠愛國”的高帽，還引用兵家圣典《孫子兵法》來贊同他的觀點(diǎn)，這讓他后續(xù)的話怎么說？

李斯直起身，目光掃過堂上神色各異的眾將，聲音陡然拔高：“敢問左庶長，昔日趙括之?dāng)?，其根源，?dāng)真在于‘談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