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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語，如同一記記重錘，砸在鄭國的心上。他低頭看著手中那份剛剛擬好的、為魏國流民增設(shè)粥棚的調(diào)度令，那紙上清晰的“義”字，此刻顯得無比刺眼。

一個可怕的悖論在他腦中成型。秦國，如今正以“義”為名，行“救民”之實。這無疑是向天下展示了秦國不同于往昔的王道氣象?？扇绻?，秦國在行此“義舉”的同時，卻趁人之危，揮師伐魏呢？

那所謂的“伐罪救民”，豈不就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秦國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道德高地，將在一夜之間崩塌。天下人會說，秦國的“義”，不過是誘捕獵物的香餌，是陰險的偽善。

但是……如果不伐呢？趁敵之危，擊其虛弱，這才是秦國賴以強盛的爭霸鐵律。難道，就因為一個“義”字，大秦就要放棄這唾手可得的霸業(yè)良機？這“義”，反而成了縛住大秦手腳的枷鎖？

“以義取天下”，還是“為義失天下”？

鄭國感到一陣頭暈?zāi)垦！Ｋ頌轫n諜，本欲以水利拖垮秦國國力，卻陰差陽錯地見證、甚至親手參與了這套更為可怕的“國之利器”的誕生。他發(fā)現(xiàn)，李斯拋出的這枚“義”，其鋒利遠超自己的想象。它既能為秦國披上華美的外衣，也能刺穿秦國最核心的國策。這已經(jīng)超出了一個水利工程督造所能理解的范疇。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調(diào)度令遞給張澤，目光投向了咸陽的方向。

“罷了……”鄭國喃喃自語，

“這等足以動搖國本的朝堂之事，還是留給相邦去操心吧?！?

而此刻在咸陽永豐里李府的西廂房內(nèi)，燭火搖曳。

窗外夜色已深，一縷涼風穿過庭院，吹得廊下的燈籠微微晃動。翠兒的身影如同一只壁虎，緊緊貼在窗下的陰影里，屏住呼吸，將耳朵湊近那道細小的窗縫。

窗欞紙上，映出兩個朦朧的身影，正是張市與紀嫣。

只聽張市的聲音帶著幾分壓抑不住的怨氣。

“姐姐，你我共侍一夫，名為姐妹，實則不過是這深宅里同病相憐之人。你說，這日子過的有何意趣？那李斯，在朝堂之上，于大王與相邦跟前，何等顯赫?？梢换氐竭@府中，便待我等如同枯木頑石。不聞不問，倒也罷了，只推說是為國事操勞……”

她說到此處，冷笑一聲，聲音里充滿了鄙夷與不屑。

“可他哪里是專心國事？姐姐不知，妹妹我卻看得分明......”

張市的聲音愈發(fā)憤憤：

“一個叫庸虎的，身材魁梧，狀若猛虎，夫君說他忠勇，時常帶在身邊；一個叫禽滑陵的，面容俊秀，巧舌如簧，夫君贊他通曉墨家機變，日夜在書房商議；還有一個叫相里岳的，性情陰沉，目露精光，夫君更是說他有大才，須臾不可離！姐姐，你不覺得奇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