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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敗了。

就這么敗了，在那個低賤的秦人村落——下塬里。區(qū)區(qū)七八個人的一次夜襲試探，本該像鷹隼撲兔般輕易得手，為后續(xù)大隊人馬的“清掃”鋪平道路?？山Y果呢？阿石和莽子，兩個部族里不算最頂尖但也絕對是合格的戰(zhàn)士，就這么不明不白地丟了性命！

而他們，剩下的五個人，包括他刳墨在內，竟然被一群農夫，狼狽地逼退了！

想到那突然亮起的火光，將他們暴露無遺的窘迫；想到那些從黑暗中呼嘯而來的石塊，帶著泥土的腥氣砸在身上的悶響；想到阿石倒下時，眼中那難以置信的驚愕……刳墨的牙齒便咬得咯咯作響，指甲深深掐進了手心的肉里。

奇恥大辱！這是對黑石峪勇士的玷污！更是對他們世代與秦人血海深仇的褻瀆！

他憎恨秦人。這種恨意，如同他臉上用墨石刺入的黑色圖騰一般，早已融入了他的骨血。他憎恨他們身上那股統(tǒng)一的、令人作嘔的土黃色，憎恨他們走到哪里就將哪里變成死氣沉沉方塊田的“規(guī)矩”，憎恨他們眼中那種視山林子民為待宰牲畜的傲慢，更憎恨他們奪走了祖輩的獵場，燒毀了故土的寨落，將他們這些山林之子逼入這愈發(fā)貧瘠、愈發(fā)危險的深山絕境！

他的阿父，就是在十年前那場秦軍所謂的“勘邊清剿”中，為了掩護族人撤退，手持一柄磨利的石斧，獨自沖向那些身披鐵甲、手持長戟的秦軍陣列，最終被密集的箭雨射成了刺猬。阿母抱著年幼的妹妹試圖躲藏，卻被搜山的秦卒發(fā)現(xiàn)，阿母拼死反抗被殺，妹妹則不知所蹤，多半也已……

每當想起那一天沖天的煙火、族人絕望的哭喊、以及秦軍士卒那一張張冷漠麻木的臉，刳墨的心就像被毒蝎反復蟄咬，恨意便如山洪般奔涌，幾乎要將他吞噬。

加入黑石峪，跟隨首領黑巖，對秦人進行無休止的襲擾和報復，早已成為他活下去的唯一意義。每一次劫掠秦人的屯墾點，每一次伏擊秦人的商隊，每一次看到秦人驚恐絕望的眼神，都能讓他那顆被仇恨浸透的心，得到片刻扭曲的快慰。

上溪里的“清掃”，就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那個村子離山林更近，防備松懈，是給日益蠶食他們生存空間的秦人一個血淋淋的警告。按照計劃，屠滅上溪里后，他們會稍作休整，再向下游的下塬里施壓，進一步擴大恐慌，迫使秦人收縮勢力范圍，至少不敢再輕易向山林深處擴張。

上溪里的行動很“順利”，那些秦人就像待宰的羔羊，在他們的石斧骨矛下毫無抵抗之力。鮮血染紅了土地，火焰吞噬了房屋，那種毀滅帶來的快感讓許多年輕的戰(zhàn)士興奮不已。

但下塬里的挫敗，卻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他們臉上。

穿過最后一道密林，前方出現(xiàn)了一片較為開闊的山坳。幾堆篝火在巨大的巖石掩蔽下燃燒著，映照出數(shù)十個沉默或低語的身影。這里是他們大隊人馬的臨時宿營地。

刳墨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騰的怒火和羞愧，和另外幾名幸存者一起，低著頭，走到了篝火旁，來到一位身材異?？唷⒚嫒萑缤断鞲彴憷溆驳闹心昴凶用媲?。

他便是黑石峪的首領，黑巖。他額頭上勒著一條狼皮帶，眼神深邃而冷酷，如同山巔終年不化的積雪。

“首領。”刳墨單膝跪下，聲音沙啞，“我們……失敗了。阿石和莽子……回不來了。”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們幾人身上，帶著驚愕、不解，以及隱隱的憤怒。

黑巖的目光緩緩掃過他們狼狽的身影，最后落在刳墨臉上，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