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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端坐于郡丞府的書案后，手指無意識地輕敲著桌面。案上攤開的是關(guān)于晉陽三大豪族——屏氏、張氏、董氏的初步情報。這些家族盤踞晉陽多年，根深蒂固，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對新來的秦國統(tǒng)治者天然帶著警惕和排斥，在去年的晉陽之亂中他們多少都牽涉其中，把另一個趙氏小宗邯鄲氏推向明面發(fā)動叛亂，導(dǎo)致邯鄲氏被族誅。

“屏氏，和邯鄲氏一樣源自趙氏小宗，據(jù)說與趙國王室有所牽連，行事最為低調(diào)，卻可能底蘊(yùn)最深?！崩钏鼓抗鈷哌^情報，“董氏，先祖董安于乃晉陽城的奠基者之一，在地方聲望極高，掌握著不少傳統(tǒng)匠人資源和城郊良田。”

“而張氏……”他的目光落在“張孟談后裔”幾個字上，眉頭微挑。張孟談，春秋末年晉國智囊，輔佐趙襄子守晉陽，以水代兵反擊智伯，是歷史上著名的智謀之士。其后人盤踞此地，想必不是易與之輩。“……張氏家主張韞，此人‘性沉穩(wěn)，善權(quán)衡’”

李斯很清楚，蒙驁將軍雖坐鎮(zhèn)晉陽，但軍務(wù)繁重，不可能將精力過多投入到與地方豪族的纏斗中。呂不韋將他派來，名為郡丞，實(shí)則就是希望他能用非軍事手段，穩(wěn)住晉陽，為大秦徹底消化這片土地鋪平道路。

“不解決這些地頭蛇，晉陽的‘以工代賑’、‘以吏為師’等新政，無異于空中樓閣?！崩钏寡凵皲J利起來，“他們掌握著人力、物力、甚至人心向背。要么收服，要么……打掉！”

正思忖間，屬吏小心翼翼地呈上一份制作精良的竹簡，封口處有精致的漆印，赫然是“張”字。

“郡丞大人，張氏家主張韞遣人送來請柬，邀您三日后赴張府晚宴?！?

李斯接過竹簡，展開細(xì)看，措辭恭敬有禮，言稱欲為新任郡丞接風(fēng)洗塵，共商晉陽未來。

一旁的嫪?dú)毙币性陂T框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郡丞大人，這怕不是什么好宴吧？張孟談的后人，請一個剛來沒多久的秦吏吃飯，還是在這風(fēng)聲鶴唳的時候……”

李斯瞥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的調(diào)侃，心中卻暗自認(rèn)同。張韞此舉，絕非簡單的示好。是試探？是拉攏？還是想給他一個下馬威？

“去，當(dāng)然要去?！崩钏箤⒅窈喓仙希Z氣平淡，但眼神深邃，“不去，豈不顯得我們心虛？正好，我也想見識見識這位張氏家主，看看他們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他頓了頓，看向嫪?dú)保骸斑@三日，你動用你那些‘特殊’的渠道，給我把張韞這個人，還有張氏最近的動向，盡可能地摸清楚。尤其是，他與其他兩家，特別是屏氏和董氏，私下里有沒有什么異常往來?！?

嫪?dú)边肿煲恍?，眼中閃過一絲興奮：“郡丞放心，這種事情，毐最擅長了?！?

三日后，張府。

張府位于晉陽城東，占地廣闊，庭院深深，雖經(jīng)戰(zhàn)火，但主體建筑保存完好，修繕一新，處處透著累世家族的底蘊(yùn)，與城中其他地方的殘破形成鮮明對比。

李斯身著郡丞官服，僅帶了嫪?dú)焙蛢擅H衛(wèi)隨行，從容步入張府大門。張韞親自在二門處迎接，他約莫四旬年紀(jì)，身著深衣，頭戴儒冠，面容清癯，頜下留著三縷長須，眼神平和，看不出太多情緒，頗有幾分儒雅之風(fēng)。

“郡丞大人親臨，蓬蓽生輝！”張韞拱手行禮，姿態(tài)放得很低。

“張公客氣了。”李斯亦回禮，目光平靜地與他對視，“蒙張公盛情相邀，適，豈敢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