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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的雪裹著藥味落進(jìn)將軍府的瓦當(dāng),陳五蹲在廊下添柴時,藥罐里的蒸汽模糊了他的眉眼。

\"阿爹,這味藥好苦。\" 甜南踮著腳,用木勺攪了攪藥汁,小辮子上的紅絨球沾著藥漬,\"能加塊蜜棗嗎?\"

陳五摸了摸她凍紅的手背:\"加,等熬好了給你留半碗甜的。\" 他望著檐下掛的二十七個草繩結(jié) —— 每過一日打個結(jié),這是疫病在平城蔓延的第十七天。

\"大人!\" 李昭的馬蹄聲撞碎雪幕,他掀簾進(jìn)來時,鎧甲上的玄鳥紋結(jié)著冰碴,\"長孫將軍染病了!\"

陳五的手一抖,藥勺掉進(jìn)罐里。長孫真是太武帝最信任的虎賁中郎將,上個月還在太極殿拍著他的肩說 \"陳卿的麥餅比刀槍管用\",此刻聽李昭說 \"咳血三日,身上起紫斑\(yùn)",他想起長江邊那個攥著麥餅咽氣的小卒。

\"備馬!\" 他喊。

長孫府的朱漆門半開著,門房老周的兒子蹲在臺階上哭 —— 老周是陳五將軍府的門房,七天前染病去世,沒想到長孫府也沒能幸免。陳五沖進(jìn)內(nèi)室,看見長孫真躺在錦被里,往日的虎背熊腰縮成了團(tuán),臉上的刀疤被紫斑蓋得看不出原樣。

\"老長...\" 陳五的喉嚨發(fā)緊。

長孫真聽見聲音,掙扎著要起身,卻被咳得直顫。他的手從被角伸出來,攥住陳五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陳... 陳卿,某的虎賁軍... 還沒敗在柔然人手里...\"

陳五摸出懷里的銀鐲,按在他掌心:\"胡漢同守的鐲子,你戴著。劉醫(yī)正的藥馬上到,咱們一起等春天。\"

長孫真的手指摩挲著鐲上的字,突然笑了:\"甜市的銀匠... 手真巧。\" 他的眼神逐漸渙散,最后落在陳五身后的甜南身上,\"這丫頭... 像某家小孫女...\"

甜南湊過去,把懷里的草駱駝塞進(jìn)他手里:\"爺爺,駱駝會帶您去有太陽的地方。\"

長孫真的手垂了下去。陳五合上他的眼,草駱駝掉在地上,駝峰上的紅毛線被血染紅了。

出長孫府時,雪下得更急了。陳五望著街角的紙扎鋪,看見老板正在扎白幡,幡上的 \"奠\" 字被雪水洇成了墨團(tuán)。李昭的聲音悶在皮裘里:\"大人,安原將軍府也送了信,說是咳血不止。\"

陳五的后頸冒起寒意。安原是太武帝的堂弟,去年還帶著騎兵燒了柔然的大娥山,此刻卻要步長孫真的后塵?他想起太武帝在太極殿說的 \"朕的虎賁軍連漠北的寒疫都扛得住\",現(xiàn)在才明白,扛得住的是刀槍,扛不住的是看不見的疫。

\"去太醫(yī)院。\" 他說。

太醫(yī)院的偏殿擠得像個蜂窩。劉醫(yī)正的藥臼里搗著麻黃,額角的汗混著藥末往下淌:\"大人,藥材快斷了。昨兒西市的藥鋪被搶空,連安胎的紫蘇都被當(dāng)退燒藥拿走了。\"

陳五摸出腰間的玉具劍:\"這劍是陛下賜的,拿去找西域商隊,說陳五要的藥,用多少算多少。\"

劉醫(yī)正接過劍,劍鞘上的云紋在燭火下閃著光:\"大人,這劍...救人要緊。\"陳五打斷他,\" 再去將軍府,把我藏的那壇蜜棗拿來,給病號們潤嗓子。\"

出太醫(yī)院時,他看見兩個小宦官抬著草席往亂葬崗走。草席里的人穿著玄甲,肩甲上的虎紋還沒褪 —— 是長孫真的親衛(wèi)。陳五的眼眶熱了,突然想起甜市互市時,長孫真蹲在路邊啃他送的麥餅,說 \"這餅比軍糧甜十倍\"。

太極殿的龍涎香換成了蒼術(shù)味。陳五跪在丹墀前,看見太武帝的冕旒歪在一邊,案上堆著七封訃告,最上面的是 \"長孫真薨\"。

\"陳卿,\" 拓跋燾的聲音像破了的風(fēng)箱,\"安原也去了。昨兒夜里,他攥著朕的手說 ' 沒臉見太武皇帝 '。\" 他摸出腰間的玉扳指,\"這扳指是安原十六歲時朕送的,刻著 ' 共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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