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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自信想起 “羊祜送藥與陸抗，抗服之不疑”，那位晉吳邊境的傳奇將領(lǐng)，此刻正被朝廷猜忌，正如眼前的司馬攸。

他望著司馬攸案頭的《孫子兵法》，書頁間夾著羊祜去年送來的蜀錦，上面繡著 “共克太康” 四字，錦緞邊緣已磨得毛糙。

“殿下，羊?qū)④娡吞锓e谷八十萬斛，足夠大軍三年之用，” 他展開密報，“西陵之戰(zhàn)，他故意讓吳軍‘半渡而擊’，實(shí)則是給陸抗留退路。此等胸襟，豈是楊駿之流能懂？”

司馬攸忽然起身，玄色長袍掃過青磚，露出鞋底的補(bǔ)丁 —— 那是王妃親自縫的，針腳細(xì)密如星圖。

此刻窗外的齊王旗，旗角被風(fēng)雪扯得獵獵作響，恰似羊祜在襄陽城頭的青旄麾：“江統(tǒng)，你可知道，陛下上次召見羊叔子，問的是什么？”

“末將不知?！?

“他問，” 司馬攸的聲音突然輕得像雪花飄落，“‘卿在荊州，可曾思念洛陽的金谷園？’” 他轉(zhuǎn)身，玉玨在腰間發(fā)出清響，“金谷園是石崇的奢靡之地，陛下卻拿這個試探羊叔子，你說，羊叔子該如何回答？”

郗自信想起石崇與王愷斗富的傳聞，又想起羊祜 “身不蓄財，親舊無所遺” 的記載。

此刻，司馬攸案頭的青瓷碗里，參湯早已凝結(jié)成凍，正如羊祜在襄陽的屯田成果，即將被朝廷的猜忌碾碎。

“殿下，” 他跪下，《徙戎論》殘稿在膝頭展開，“羌胡問題，非羊?qū)④姴荒苕?zhèn)；儲君問題，非殿下不能定。若您與羊?qū)④娐?lián)手上書，以‘文武雙璧’之威。。?！?

“聯(lián)手上書？” 司馬攸忽然笑了，笑聲驚落檐角冰棱，碎玉般的聲響里帶著刺骨的涼。

“你可知，上月羊叔子的侄子羊暨來青州，袖口繡著的竟是楊府紋章？” 他指尖撫過案頭的青瓷碗，凝凍的參湯表面映出他蒼白的臉。

“羊暨走時，留下的錦盒里裝著楊駿的玉佩 ——‘賢王多慮，朝廷自有公論’，八個字寫在蜀錦帕子上，帕角繡著的，正是楊府的九鸞紋。”

郗自信的瞳孔驟縮，想起史書中羊祜 “疾篤，舉杜預(yù)自代” 的記載，此刻卻從司馬攸手中接過那方蜀錦帕子，帕角的九鸞紋在燈火下泛著冷光，與楊皇后的金步搖紋樣分毫不差。

他忽然明白，羊祜在襄陽的屯田、懷柔，早已被楊駿視為眼中釘，連親族都成了監(jiān)視他的棋子。

“殿下，” 他的聲音帶著顫音，“羊?qū)④娡吞锓e谷八十萬斛，為的是滅吳大業(yè)，楊駿卻。。。”

“滅吳？” 司馬攸打斷他，從袖中取出羊祜的密信，火漆印已被小心刮開，露出里面的蠅頭小楷。

“‘朝廷疑我與吳通好，監(jiān)軍每日抄錄我與陸抗的書信’。” 他指著信末的暗語 “檀溪石裂”，那是羊祜暗指堤壩將被監(jiān)軍破壞。

“羊叔子在信里說，他的青旄麾已被換成楊府的狼頭旗，連吳軍斥候都笑話他‘晉將無旗，唯有楊幡’。”

郗自信望著司馬攸腕間的祈福繩，繩結(jié)處露出的淡青絲線，突然與羊祜密信的箋紙顏色重合 —— 那是王元姬生前最愛的蜀地青蚨色。

羊祜與司馬攸同為西晉名士，此刻卻在楊駿的陰影下，如兩棵被風(fēng)雪壓彎的青松。

“末將懂了，” 他忽然叩頭，額角撞在青磚上，“楊駿要的不是儲君賢明，是滿朝皆他的提線木偶?！?

他展開《徙戎論》，指尖劃過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的批注，“若讓白癡繼位，關(guān)中二十萬羌胡必反，八王之亂會提前十年！”

司馬攸忽然劇烈咳嗽，手帕上的血跡比先前更濃，像朵盛開的紅梅。他望著案頭的《孝經(jīng)》，“喪親章” 的墨跡被淚水洇濕，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攸兒，記住‘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

“江統(tǒng)，” 他忽然伸手，握住對方遞來的《徙戎論》，掌心的溫度透過紙頁傳來，“你可知，我每次寫《治河策》，都要在末尾抄一句‘禹敷土，隨山刊木’？”

司馬攸的指尖劃過絹帛上的 “徙戎” 二字，墨跡未干的批注里，藏著他對關(guān)中羌胡的萬千憂慮。

“大禹治水，尚需‘三過家門而不入’，我等治世，又怎能怕?lián)Y(jié)黨’之名？”

郗自信望著司馬攸眼中的火光，忽然想起史書中記載的 “齊王攸鎮(zhèn)青州，政化大行，百姓歌之”。

此刻，這位賢王的袖口還沾著草擬公文時的墨漬，像極了大禹治水時磨出的老繭。

他剛要開口，窗外突然傳來鐵器碰撞的脆響，風(fēng)雪中夾雜著燈籠的紅光 —— 楊駿的親衛(wèi)，來了。

“齊王殿下，” 為首的校尉踢開書房門，鐵靴碾過積雪，“楊大將軍有請，共商‘關(guān)中賑糧’事宜?！?他的甲胄上繡著醒目的九鸞紋，腰間環(huán)首刀的穗子，正是楊府獨(dú)有的茜紅色。

司馬攸的手指驟然收緊，玉玨在《徙戎論》上留下壓痕：“深更半夜，楊大將軍好興致?！?他望向郗自信，目光里藏著未說出口的歉意，“江統(tǒng)，你先退下 ——”

“殿下！” 郗自信突然跪下，《徙戎論》在青磚上展開，“末將昨夜已將關(guān)中密報送入尚書省，楊駿若敢加害殿下，天下百姓 ——”

“天下百姓？” 校尉冷笑，刀鞘撞擊門框發(fā)出清響，“楊大將軍說，齊王幕僚妖言惑眾，私通羌胡?！?他甩出鐵鏈，鐵環(huán)碰撞聲驚飛梁上積雪，“帶走！”

郗自信被拽起時，看見司馬攸案頭的青瓷碗終于翻倒，凍住的參湯在磚上劃出裂痕，像極了西晉王朝即將崩塌的裂痕。

他望向齊王，對方正用身體擋住案幾上的《治河策》，仿佛那是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

“校尉可知，” 郗自信忽然笑了，笑聲混著血沫，“《尚書》有云‘任賢勿貳，去邪勿疑’？” 他的目光掃過對方甲胄上的九鸞紋，“楊駿專權(quán)，如王莽篡漢，終將 ——”

話未說完，鐵鞭已抽在他后背。劇痛中，郗自信看見司馬攸的玉玨從腰間滑落，蟠龍紋在雪光中一閃，如同史書中那些未竟的理想，終將被風(fēng)雪掩埋。

雪越下越急，親衛(wèi)們的燈籠在風(fēng)雪中化作幾點(diǎn)昏黃，如同西晉王朝最后的燭光。

郗自信被拖過庭院處以極刑之時，仿佛聽見了司馬攸的低喝。。。

機(jī)械女聲響起，“郗自信，叒一次，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