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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轟然劇震。文武百官七竅中鉆出青銅根須，在雨中瘋長成稗草。上官乃大用最后一片蛻皮裹住翡翠頭骨，骨頭突然生出筋肉——這才是真正的稷神本相，竟是披著蓑衣的老農(nóng)模樣！

\"禮崩樂壞，不在朝堂。\"稷神將斗笠戴在上官乃大頭上，\"去看看田壟間的炊煙吧。\"

當(dāng)?shù)谝豢|晨曦穿透烏云時，陳三跪在重新松軟的官田里。掌心鎮(zhèn)河印不知何時已化作青銅犁頭，而遠(yuǎn)處驛道上，十二匹快馬正踏著《擊壤歌》的節(jié)拍奔來——馬上差役捧著的不是公文，而是帶泥的稻種。

皇宮方向升起裊裊炊煙。雙菱懷中的嬰兒突然咯咯直笑，瞳孔里映出百姓圍著鐵鍋分食新谷的景象。沐雨的殘魂從通天木上飄落，化作春雨滲入龜裂的田壟。

上官乃大的墳冢前沒有墓碑，只有半卷被血浸透的《齊民要術(shù)》。春風(fēng)翻動書頁時，那些褪色的字跡竟在陽光下重新暈染——\"農(nóng)為政本\"四字格外鮮亮，仿佛隨時要躍出紙面。

三個月后的白露，陳三蹲在漕幫新立的鎮(zhèn)魔碑前。碑文不再是朱砂寫就的咒語，而是密密麻麻的農(nóng)戶手印。運(yùn)河上往來的不再是官船，而是裝滿紫穗稻的民舶

白露后的第七個清晨，陳三蹲在漕幫新立的鎮(zhèn)魔碑前磨鐮刀。青石板上淌著的不是水，而是摻了紫穗稻殼的晨露。刀刃擦過碑面時，那些刻著農(nóng)戶手印的凹槽突然滲出金紅漿液，在石板上蜿蜒成《擊壤歌》的曲譜。

\"三爺！運(yùn)河上游漂下來個青銅匣！\"

幫眾的呼喊聲里帶著顫音。陳三霍然起身，看見十二只白鷺正銜著個雕滿饕餮紋的匣子逆流而上。匣縫里垂下的絲絳泛著尸青色，分明是白云觀失蹤道士的拂塵穗。

雙菱抱著嬰兒從祠堂沖出，懷中小兒的瞳孔突然變成豎瞳：\"匣子里...有活物在背《漕運(yùn)志》！\"

陳三的鐮刀剛觸及青銅匣，匣蓋突然彈開。里面蜷縮著個穿戶部官服的侏儒，手中捧著用《魚鱗冊》折成的紙船。那侏儒抬頭一笑，嘴角直接裂到耳后——竟是二十年前被斬首的漕運(yùn)司主簿！

\"陳總鏢頭別來無恙。\"侏儒的喉管里傳出編鐘般的混響，\"尚書大人托我捎個新制的量斗。\"

紙船入水即脹，眨眼化作十丈樓船。甲板上站著十二個戴青銅儺面的稅吏，每人手中丈地繩都拴著個正在融化的農(nóng)戶。更駭人的是船帆竟用《清田令》裱糊，朱批御印處不斷滲出混著稗草籽的黑血。

雙菱的陰陽木突然暴長，枝椏間垂下的人面果齊聲誦念《平糴法》。陳三的鐮刀柄上鎮(zhèn)河印發(fā)燙，刀刃自動割向樓船纜繩。斷裂的麻繩里涌出青銅蚜蟲，落地即化作催糧公文。

\"小心量斗！\"

侏儒突然擲出青銅量器。量斗在空中翻轉(zhuǎn)，斗底露出戶部尚書的面容——他的天靈蓋已被改造成稱星，正用舌苔撥動帶血的算珠。雙菱懷中的嬰兒突然啼哭，淚珠凝成冰錐射向量斗，卻在觸及稱星時化作催稅銅錢。

陳三的鐮刀劈中量斗的剎那，整條運(yùn)河突然靜止。漂浮的稻穗定格在半空，每粒米芯都映出駭人場景：新任漕運(yùn)使正在用青銅犁鏡丈量嬰孩的頭圍，說是要重定\"丁稅\"標(biāo)準(zhǔn)。

\"好一招偷天換日！\"陳三怒極反笑，鐮刀順勢勾住侏儒的官帶。扯開的官袍下竟無皮肉，只有團(tuán)蠕動的青銅根須纏著《賦役全書》殘頁。

樓船甲板突然炸裂，三十六個稅吏化作青銅蝗蟲撲向鎮(zhèn)魔碑。碑上的農(nóng)戶手印突然浮凸，每個掌紋都迸出帶火的稻種。雙菱咬破指尖在嬰兒額頭畫符，小兒的臍帶血突然凝成量斗形狀，將漫天蝗蟲吸入其中。

\"乾坤倒懸，賦稅重生！\"侏儒的嘶吼中，被吸入量斗的蝗蟲開始啃食斗壁。陳三的鎮(zhèn)河印突然離體，在虛空蓋下\"革\"字大印。紫穗稻無風(fēng)自動，穗芒如箭射穿量斗，斗中掉出的竟是蓋著玉璽的《加賦詔》！

上官乃大的墳冢突然開裂，半卷《齊民要術(shù)》破土而出。血浸的書頁裹住圣旨，在河面燃起青火?；鸸庵懈‖F(xiàn)出沐雨的身影，她正用魂魄熬煮千家萬戶的炊煙，煙氣凝成巨掌拍向樓船。

\"且看新糧入倉——\"

侏儒突然撕開胸膛，腔子里涌出浸泡汞液的稻種。這些\"嘉禾\"遇風(fēng)即長，結(jié)出的卻是刻著稅吏姓名的青銅谷。陳三的鐮刀已卷刃，索性扯下鎮(zhèn)魔碑前的貢香，香灰撒處，碑文手印突然活過來般抓向妖稻。

雙菱的陰陽木轟然倒地，樹干裂口處飛出七十二只木鵲。每只鵲喙都銜著帶露的紫穗，精準(zhǔn)投入被蠱惑的稅吏七竅。最先中招的稅吏突然跪地嘔吐，吐出的不是穢物，而是被青銅根須吞噬的良心。

當(dāng)最后一株妖稻被焚毀時，漕幫祠堂突然鐘鼓自鳴。陳三回頭望去，只見上官乃大的牌位正在滲血，血珠凝成個\"糴\"字。雙菱懷中的嬰兒突然浮空，臍帶自行斷裂，在虛空寫下\"平\"字。

血字相融的剎那，整條運(yùn)河的漕船同時卸貨。掀開的苫布下沒有稻谷，只有成捆的《農(nóng)桑輯要》。不知從何處傳來老農(nóng)的《擊壤歌》，歌聲所至之處，青銅谷倉紛紛崩裂，真正的紫穗稻破銅而出。

陳三站在重新流動的運(yùn)河邊，將卷刃的鐮刀沉入水底。鎮(zhèn)魔碑上的手印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用稻秧拼成的《擊壤歌》新詞。他忽然明白，真正的鎮(zhèn)魔之法不在碑文，而在每季新插的秧苗里。

暮色降臨時，最后一縷炊煙在官田盡頭升起。那煙柱歪歪扭扭地寫著八個字：

\"民為穗本，官當(dāng)為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