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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鶴燈的油芯在殿中噼啪爆響，火光跳躍間映出蘇然低垂的臉。

他正跪在偏殿的青磚上，冷硬的石面硌得膝蓋生疼。

蒙毅剛替他重新裹好左肩的傷，粗麻布條浸了藥汁，貼上皮膚時像撒了一把鹽，刺痛從傷口一路蔓延到脊背。

他卻盯著腕間的古戒——那枚暗紋青銅環(huán)正以極快的頻率震顫，隔著布料都能燙得皮膚發(fā)紅，仿佛一塊即將熔化的金屬。

“趙高專權(quán)二十年，黨羽盤根錯節(jié)?！泵梢銓⑷狙乃幟奕舆M(jìn)銅盆，悶響中帶著一絲煩躁，“方才廷尉署的人來報，鴻臚驛三個驛卒失蹤，大牢里趙九的同牢犯昨夜吞了毒?！彼蝗活D住，目光掃過蘇然的手腕，“你的戒……”

“氣運(yùn)亂了?！碧K然伸手按住古戒，指節(jié)因用力泛白，掌心傳來細(xì)微的震動，“像是有人在拼命抽離什么。”

趙高不可能坐以待斃，他要跑。

偏殿外傳來宮娥的腳步聲，細(xì)碎而急促，踩在石板上的回音像敲在人心上。

蘇然迅速將古戒藏進(jìn)袖中，抬頭正見嬴政的貼身宦官捧著金漆食盒進(jìn)來：“蘇公子，陛下賜了參湯?！?

蒙毅接過食盒的手微微一沉，熱氣騰騰的湯水蒸騰起一片白霧。

他望著宦官離去的背影，壓低聲音：“今夜子時，北市廢棄糧倉?！?

蘇然瞳孔驟縮——方才古戒震顫最劇烈時，他腦海里閃過模糊的影像：霉味彌漫的木梁，七盞防風(fēng)燈搖曳的微光，還有馮劫腰間那柄鑲嵌綠松石的匕首反射出的冷芒。

“我去調(diào)禁衛(wèi)軍?！泵梢戕D(zhuǎn)身要走，卻被蘇然拽住衣袖。

“打草驚蛇就前功盡廢了?！碧K然從懷中摸出張地圖，指尖點(diǎn)在渭水渡口，語氣冷靜，“以剿匈奴細(xì)作之名調(diào)章邯的人，讓陳勝扮作逃兵混進(jìn)去。他在漁陽戍邊時跟趙高手下的私兵打過交道，口音像。”

蒙毅的手指在地圖上叩了兩下：“刑獄記錄我來取，趙高私通匈奴的密信抄件在宗正寺。”他抓起案上的虎符，甲胄相撞發(fā)出清脆的響，像刀刃劃過鐵器，“亥時三刻，章邯會在北市外圍待命?！?

此刻的北市，月被烏云遮了大半，只有零星幾點(diǎn)星光灑落在破敗的屋瓦上。

廢棄糧倉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馮劫率先閃進(jìn)來，腰間匕首的寒光擦過門框，帶著一股涼意。

他回頭罵了句：“磨蹭什么？”

李由裹著件褪色的皮裘跟進(jìn)來，靴底碾過地上的谷殼，發(fā)出細(xì)碎的沙沙聲。

他望著角落里縮成一團(tuán)的幾個宦官，突然抽了抽鼻子：“有血腥味。”

“趙九的人。”趙高從梁上跳下來，灰麻斗篷掃落幾片蛛網(wǎng)，灰塵在昏黃的燈光下翻飛，“那小子嘴硬，馮卿家?guī)椭闪怂山罟恰！彼崎_桌上的油布，露出十錠金餅，沉甸甸的金光晃人眼，“過了渭水，每人再加五錠。”

“丞相?！崩钣赏蝗话醋∷氖滞螅腹?jié)因用力發(fā)白，“西門守將是蒙恬舊部?！彼吐曆a(bǔ)充，“改道走南門外的蘆葦蕩，繞到渡口?！?

趙高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盯著李由腰間的玉牌——那是李斯親手雕的螭紋，突然想起早朝上蘇然展開的帛圖里，李由的名字被朱筆圈了三次。

“好?！彼冻鰝€笑，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聽李將軍的?！?

子時二刻，咸陽城南門。

陳勝縮在運(yùn)糧車的谷堆里，聞著混著霉味的麥香，耳朵豎得像警覺的狼。

他聽見車外趙高手下的頭目罵罵咧咧：“李將軍就是多疑，繞這破路……”

“噓！”另個聲音壓低了，“你沒見丞相的手一直在抖？那姓蘇的小子太邪乎，連陛下都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