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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光城破得太過輕易，以至于當次日的朝陽照亮這座殘破的城池時，城中的多數(shù)人還沉浸在破城炮恐怖的威勢中。

拿下宏光城后的第一個夜晚，帥帳之內(nèi)，一場盛大的慶功宴正在進行。

一壇壇北周美酒被搬了進來，烤得滋滋冒油的全羊，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

“林將軍！本帥敬你一杯！”潘美滿面紅光，端著一個粗陶大碗，腳步虛浮，“若無你的神機營，這宏光城，我壽州軍就算拿命去填，沒有十天半月也休想拿下！”

林笑端起酒碗，與他輕輕一碰，卻只是淺嘗輒止。

他看著帳內(nèi)一個個喝得酩酊大醉的將校，心中的不安愈發(fā)強烈。

“潘帥言重了，此乃陛下神威，將士用命，本將不敢居功?！?

“誒！林將軍何必自謙！”潘美大著舌頭，一揮手道：“什么陛下神威，就是你林將軍的功勞！有此神炮在手，什么燕云十六州，不過是探囊取物！”

他猛地灌下一大口酒，激動地吼道：“將士們！本帥決定了！大軍休整一日，后日便揮師北上，直取平峪關(guān)！本帥要讓北周那些蠻子知道，我大夏的天威，不可阻擋！”

“哦??！”

帳內(nèi)頓時響起一片震天的叫好聲。

若能破了平峪關(guān)，便可一路平推，一戰(zhàn)下黃龍，活捉北周帝也不是夢！

這是何等潑天功勞！

唯有林笑，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潘帥，不可！”他的話，如一盆涼水，瞬間澆熄了帳內(nèi)狂熱的氣氛。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了他。

潘美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放下酒碗，眼神中帶著不悅：“林將軍，此話何意？莫非是覺得本帥在說大話？”

“本將不敢。”林笑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說道：“潘帥，我軍孤軍深入，糧草補給線拉得太長。宏光城雖下，但城中百姓皆是北周子民，人心未附，隨時可能生亂。”

“更何況，北周絕不會坐視我軍長驅(qū)直入，他們的主力騎兵，必然已在趕來的路上。”

“依我之見，我軍應(yīng)當立刻加固宏光城防，穩(wěn)固后方，同時派出大量斥候探明敵情，再做打算?！?

然而，勝利的喜悅早已沖昏了大多數(shù)人的頭腦。

潘美沉默了片刻，臉上忽然浮現(xiàn)出一抹譏諷的笑意。

“林將軍，你是曾夫子門徒，又是國師高足，運籌帷幄之能，本帥佩服?！?

“但打仗，不是紙上談兵！”

他朗聲說道：“兵法云，兵貴神速！如今我軍士氣如虹，敵軍聞風喪膽，正是一鼓作氣，擴大戰(zhàn)果的最好時機！若在此地畏縮不前，豈不是自縛手腳，坐失良機？”

“你所說的糧草、敵情，本帥豈會不知？但只要我們打得夠快，在北周反應(yīng)過來之前，接連攻下數(shù)座城池，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何愁糧草不濟？”

“至于北周的騎兵……”潘美冷笑一聲，“他們來得正好！正好讓他們見識一下，我壽州軍騎兵的威勢，我相信有神機營的火器，北周騎兵也不過土雞瓦狗耳！”

“潘帥！你這是在拿數(shù)萬將士的性命做賭注！”林笑的聲音也冷了下來，他沒想到潘美竟會如此剛愎自用。

“放肆！”潘美猛地一拍桌案，怒目圓睜，“林笑！本帥才是這支大軍的主帥！你是奉命協(xié)助，不是來對本帥的決策指手畫腳的！”

“你若怕死，大可以龜縮在這宏光城里，我?guī)е愕纳駲C營，繼續(xù)北上！”

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一旁的趙泓臉色發(fā)白，他想開口勸解，卻被潘美那駭人的氣勢壓得說不出話來。

這一刻，他又明白了一點，這軍中之事，遠比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更加直接，也更加兇險。

林笑深深地看了潘美一眼，那眼神中，有失望，有憤怒，最終都化為了一片冰冷的平靜。

他知道，再說無益。

林笑緩緩坐下，端起面前那碗未曾喝完的酒，一飲而盡。

酒很烈，但他的心，冷。

他扭頭看向帳外，北地的夜空格外深邃，仿佛一只擇人而噬的巨獸，正張開血盆大口，靜靜地等待著他們。

“徐賁?！绷中Φ穆曇舻统粒瑤е?。

一直侍立在他身后的徐賁立刻上前一步。

“從現(xiàn)在起，神機營進入一級戰(zhàn)備。斥候全部撒出去，我要知道周圍五十里內(nèi)的風吹草動！另外，告訴炮營的弟兄們，一切常規(guī)保養(yǎng)必須做好，讓隊官每日檢查三次，若有差池，軍法從事！

“是！”徐賁領(lǐng)命而去，背影決絕。

趙泓看著林笑冷峻的側(cè)臉，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他湊到林笑身邊，壓低了聲音問道：“林師，我們……我們真的要跟著他去送死嗎？

林笑沒有回答，只是目光幽幽地看著帳中那些依舊在狂歡的將校，緩緩?fù)鲁鰩讉€字。

“殿下，準備打一場硬仗吧?！?

“一場……我們所有人都沒準備好的硬仗?！?

北周，黃龍府。王庭之內(nèi)，氣氛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