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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平抬起頭，撞進(jìn)她亮晶晶的眼睛里，忽然覺得，這比在網(wǎng)吧打游戲、在燒烤攤喝啤酒，有意思多了。

梁平剛把《歸藏》注本的夾頁撫平，宿舍門“砰”地被推開，老大揣著包瓜子進(jìn)來，一眼就看見他手里的書。

“我說你小子是不是傻了？”老大把瓜子往桌上一撒，“那本破書都看了八百遍了，翻來覆去就那幾頁紙，你背它干啥？”

梁平正默記著“坤為地”的注文，抬頭道：“不是破書，是……”

“是什么是？”老二從外面回來，一把搶過他的書，舉得高高的，“正著背倒著背，反著背顛著背，你當(dāng)這是乘法口訣呢？哪有這么消磨時(shí)光的？”

老四湊過來，晃了晃手里的電影票：“今晚新上的動(dòng)作片，我托人買了四張連座，陪哥幾個(gè)樂呵樂呵。你要是不去，這書……”他故意掂了掂老二手里的書，“今晚就別想碰了?！?

梁平急了，伸手想去搶：“別鬧，這書脆得很，經(jīng)不起折騰?！?

“誰跟你鬧了？”老大往椅子上一坐，嗑著瓜子說，“自打你迷上這些玩意兒，宿舍聚餐你不去，社團(tuán)活動(dòng)你不參加，上次萌萌她們約著去爬山，你說要在家看書——你再這樣，小心曉冉都覺得你沒意思?！?

提到曉冉，梁平的動(dòng)作頓了頓。這幾天曉冉確實(shí)問過他：“你室友好像不太待見我？”他當(dāng)時(shí)還打哈哈說“他們就是羨慕我有書看”，現(xiàn)在看來，老大他們是真憋著火了。

老二把書往桌上一放，卻用胳膊肘壓著：“就今晚，跟我們出去放松放松。電影看完去吃火鍋，我請(qǐng)客。你想想，一群老爺們窩在宿舍，哪有火鍋配啤酒舒坦？”

梁平看著那本《歸藏》，封面的棉線都松了線頭，是曉冉她爸特意幫他重新裝訂的?？稍倏纯蠢洗笏麄?，老大的t恤還是上次一起去網(wǎng)吧蹭的，老二的手機(jī)殼裂了道縫，還是他給粘的——以前總說“有福同享”，現(xiàn)在倒真成了他一個(gè)人“獨(dú)樂”。

他忽然想起《連山》里的“兌為澤”，澤能容物，也得有來有往。

“行?！绷浩絿@了口氣，把書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抽屜鎖好，“不過說好了，看完電影就得回來，我明天還得跟曉冉去她家看書?！?

“沒問題！”老大立刻眉開眼笑，往他手里塞了把瓜子，“這才對(duì)嘛，書是死的，人是活的，總不能讓幾本破書把人捆住了?！?

宿舍里頓時(shí)熱鬧起來，老二翻出件干凈襯衫讓梁平換上，老四忙著查電影院的路線。梁平看著他們忙前忙后的樣子，心里那點(diǎn)因不能看書而起的別扭，慢慢被一股久違的熱乎勁取代了。

走在去電影院的路上，老大勾著他的肩，唾沫星子橫飛地講著劇情，老二和老四在旁邊插科打諢，晚風(fēng)里飄著烤串的香味。梁平聽著，笑著，忽然覺得這樣的熱鬧也不算壞。

就像《連山》里說的，山有山的靜，澤有澤的動(dòng)，總不能一直悶在書房里。

電影開場(chǎng)前，他給曉冉發(fā)了條消息：“今晚跟室友看電影，明天去你家，能晚半小時(shí)不？”

曉冉很快回了個(gè)笑臉：“沒問題，我爸燉了湯，正好等你一起喝。”

梁平看著屏幕，嘴角忍不住往上揚(yáng)。老大拍了拍他的后腦勺：“笑啥呢？趕緊進(jìn)去，電影要開始了！”

他跟著他們往里走，心里忽然透亮了——原來書要讀，朋友也要陪，就像卦象里的陰陽，少了哪樣都不周全。至于老大說的“消磨時(shí)光”，他倒覺得，能在書里找樂子，也能在朋友堆里湊熱鬧，這樣的時(shí)光，才不算白過。

電影院的燈光剛暗下來，老大就戳了戳梁平的胳膊，壓低聲音：“哎，你看前排那個(gè)穿白裙子的，正回頭看你呢。”

梁平?jīng)]在意，眼睛盯著屏幕上滾動(dòng)的字幕：“你是來看電影的，還是來看有沒有看電影的美女？”

“兩不誤嘛?！崩洗蠛俸傩?，偷偷抬胳膊繃了繃肌肉，“你說我這身材，不比屏幕上那男主差吧？”

話音剛落，前排的白裙子又轉(zhuǎn)了下頭，目光直直落在梁平身上，嘴角還帶著點(diǎn)笑。梁平被看得不自在，往老二身后縮了縮。

“看見沒看見沒？”老大拍著大腿，“人家明顯對(duì)你有意思！我都秀了半天肌肉了，連瞅都沒瞅我一眼，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運(yùn)？”

老二也湊過來：“說不定是咱們學(xué)校的，回頭問問曉冉，幫你打聽打聽?！?

“別瞎猜了。”梁平哭笑不得，“人家可能就是覺得我擋著她了?！?

正說著，白裙子忽然站起身，手里拿著杯可樂，往這邊走過來。老大趕緊正了正衣領(lǐng)，老二和老四也坐直了身子，等著看她要干啥。

誰知道白裙子徑直走到梁平面前，把可樂往他手里一塞，小聲說：“梁平，曉冉讓我給你帶的，她說你看書總忘喝水?！?

梁平愣了愣，可樂瓶上還帶著涼意：“曉冉？她也來了？”

“她在外面等你呢，說有急事。”白裙子眨眨眼，“我是她室友，叫林溪?！?

老大他們瞬間泄了氣，老大癱回椅子上：“合著是自己人啊，白激動(dòng)了。”

梁平跟林溪往外走，路過前排時(shí)，聽見老大在后面喊：“看完趕緊回來啊，火鍋還等著呢！”

電影院外的走廊里，曉冉正站在海報(bào)墻前，手里捏著本書。

“啥事這么急？”梁平走過去，把可樂遞給她，“還特意讓你室友跑一趟?！?

“不是急事，是好事?！睍匀桨咽掷锏臅f過來，封面是《焦氏易林》，“我爸翻書房時(shí)找著的，說跟你那本《連山》殘卷能對(duì)上，讓我給你送過來?！?

燈光落在書頁上，曉冉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陰影。梁平忽然想起剛才林溪的眼神，還有老大的話，心里莫名有點(diǎn)甜。

“電影院里那么黑，你咋知道我坐哪？”他故意逗她。

“林溪說，你一進(jìn)來看見《周易》相關(guān)的貼片廣告，眼睛都直了，想找不到都難。”曉冉笑得眼睛彎成月牙，“而且……我猜你會(huì)坐靠過道的位置，方便出去接電話?！?

梁平愣了愣，他確實(shí)習(xí)慣性選靠過道的座，怕梁老三突然打電話來吵到別人。這點(diǎn)連老大他們都不知道。

“進(jìn)去吧，電影快開始了?！睍匀桨褧麘牙锿屏送疲拔蚁然厝チ?，明天老宅見?！?

梁平捏著那本《焦氏易林》，書頁薄薄的，卻像揣了塊暖玉。他看著曉冉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忽然覺得剛才老大說的“狗屎運(yùn)”，大概就是指這個(gè)——能在一堆舊書里，遇見個(gè)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人。

回到放映廳，電影正放到激烈處。老大湊過來：“咋回事？真是曉冉找你？”

“嗯，給我本書?！绷浩綋P(yáng)了揚(yáng)手里的《焦氏易林》。

“書書書，就知道書！”老大恨鐵不成鋼，“剛才那林溪不也挺好看？你就沒點(diǎn)想法？”

梁平翻了頁書，借著屏幕的光看著上面的卦辭，嘴角悄悄翹起來：“不了，心里裝不下別的了?！?

老大還想再說什么，卻被屏幕上的爆炸聲蓋了過去。梁平合上書，靠在椅背上，忽然覺得這電影也沒那么無聊。身邊是吵吵鬧鬧的兄弟，手里是帶著溫度的書，心里裝著個(gè)惦記的人，這樣的夜晚，好像比抱著殘卷啃有意思多了。

散場(chǎng)時(shí)，林溪從旁邊經(jīng)過，沖梁平擠了擠眼：“曉冉說，明天讓你早點(diǎn)去，她爸要考你卦象呢?！?

梁平的臉有點(diǎn)熱，老大在旁邊哀嚎：“完了完了，這小子是徹底被書和書呆子勾走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