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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照來看不僅僅是張華將雄劍秘不示人，就連雷煥也是牢牢把雌劍帶在身邊，直至年老身死才傳給長子——

這樣的行為該稱之為慳吝還是癡迷，江聞都覺得猶在兩可，而像這世間早已有「守財奴」的稱呼，那么這兩人又是不是該被稱為「守劍奴」呢？

而晉書最后的記載，就更令人存疑了，明明是一柄千載難逢的寶劍，等到房玄齡等人著書的時候卻搜查探訪得知，雌劍在雷煥身死之后不久，就被遺落到水中消失不見，甚至還化為龍蛇游走了？這是什么魔法晉書目錄？

更奇怪的是，當(dāng)初藏劍的石函上題刻的名字，明明是「龍泉」、「太阿」二劍，但等到張華以土拭劍，詳觀劍文，又說此劍乃「干將」，另一把乃是「莫邪」，顯然就連這兩把寶劍的名字，都有意要含糊其辭，不愿清楚示人。

這些東西若是放在以前，江聞大概也會自嘲是疑心生暗鬼，或許張華和雷煥根本不像他想的那樣——可能他們愛劍成癡，每天都佩劍大搖大擺地四處游蕩；又或者他們貴人多忘事，早就將這兩把劍丟到了犄角旮旯里。

可直到昨夜的所見所聞，江聞以摩尼寶珠尋找到了「雙劍化龍」真正留存下來的痕跡！

摩尼寶珠對于希夷之物有著天生的反應(yīng)，外人所見或許只如管中窺豹、影影重重，而摩尼寶珠照澈情景必定是纖毫畢現(xiàn)、無所遁形。

什么「雙劍化龍」？

這分明是「氣沖牛斗」！

在江聞看到了古劍遺留劍氣，竟能如井噴一般飛上重霄之后，終于明白了張華口中所說「斗牛之間，常有紫氣」，根本不是天上星宿之間橫亙著的星河流彩，而是另一種「星彩」。

而張華與雷煥之間「登樓仰觀，共尋天文」，所看的「寶劍之精，上徹于天」，分明就是兩位魏晉揮犀客目睹過天際異象后，獨(dú)屬于他們之間不可言說的默契，并且開始做著外人猜不透也看不穿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靠著元化子的提醒，江聞猛然察覺到另外有人盯上了這些事物，什么莫干山龍湫仙篆、東冶山浚池遺刻、豫章豐城獄基古函、冶父山劍亭龍池，根本都是古劍曾經(jīng)鑄造或留存著的地方！

再聯(lián)想下去，當(dāng)初雷煥之子雷華，想必也不是出現(xiàn)了什么意外事件，而是故意將佩劍打落到了延平津中，布置下了一處疑陣，只為告訴世間覬覦多時之人，寶劍已經(jīng)化龍飛行，不要再來企圖染指了。

而為什么這場戲要選在延平津，江聞大膽猜想，對方的目的可能和自己一樣，都是為了故布疑陣虛晃一槍！

延平津的下游是閩江，那些如狼似虎的魏晉揮犀客聞風(fēng)趕來，必定會在延平當(dāng)?shù)鼗蜷}江上游掘地三尺，不斷查探，可雷華此舉根本就是在故布疑兵，他很可能與現(xiàn)在的自已一樣，早就攜劍溯回至了建甌江口，從而進(jìn)入了松溪境內(nèi)！

魏晉揮犀客們縱使博聞廣記，也只知道古劍源自春秋吳越，卻想不到偏偏這近在眼前的閩越之地崇山峻嶺中，會藏著歐冶鑄劍與神兵出世的真正所在——

一切只因為吳越歷史早已飄渺煙消，而在魏晉之際，松溪縣和湛盧山皆尚未得名。

東漢《越絕書》認(rèn)為歐冶子鑄劍之地應(yīng)當(dāng)在會稽，一直要等到東晉的《拾遺記》問世，才會含混不清地記載著，世間還有一座被稱之為「昆吾山」的鑄劍秘地！

《拾遺記》中的昆吾山傳說，自古就模棱兩可的有多個位置，元化子的師兄元樓道人，如今已然是將莫干山、東冶山、冶父山等等最有可能的吳越故地踏遍，才把視線鎖定到了這座當(dāng)時聲明不顯、幾無人跡的湛盧山中。

但依照江聞源自未來的眼光來看，閩越之地在先秦可并非蠻荒偏僻，甚至在當(dāng)?shù)罔F礦豐富的資源支持下，已經(jīng)擁有極為發(fā)達(dá)的冶鐵產(chǎn)業(yè)，比如考古發(fā)現(xiàn)東越王余善在大山中的武夷山漢城遺留了大批鐵農(nóng)具、鐵兵器，而《考古》2001年3期也曾發(fā)布福州新店冶城遺址中，發(fā)現(xiàn)了一座中國最早的戰(zhàn)國時期煉鐵爐！

江聞覺得自己恐怕已非常地接近答案了，不愧是兩晉之間以博物絕人的張華張茂先，他竟然在悄然之中還留下了這樣的手筆！

如今世間上除了江聞自己，恐怕再無人看透這門「望氣」之術(shù)的真實面貌，但在數(shù)百年前的宋元，江聞很確定，至少神秘莫測的「值符九星」，一定也懂得望氣尋劍的法門，才會如此篤定地搜尋著天下名劍的下落。

可最最讓江聞好奇的也在這里。

為何當(dāng)初尋得雌雄雙劍的張華、雷煥，要拼命掩藏寶劍出世的痕跡，而「值符九星」費(fèi)盡千辛萬苦得到了諸多名劍，也要再把這些劍藏到深山墓穴之中？

一陣颯風(fēng)穿林作響，江聞看著手中深湛如水的湛盧古劍，只覺得除了劍身之上的花紋古舊玄奧，并未看出傳說中精光貫天、日月斗耀的神鋒模樣，這就更讓他將好奇心，轉(zhuǎn)移到了鑄造地與鑄造者的身上。

就在這一刻，青史未曾書寫的隱秘記憶，已化為長河在江聞的身邊流淌，仿佛一伸手就能擷取到迷霧背后的真相。

若希夷線索不在古劍的本身，那么延平津底時隔千余年仍舊能「氣沖牛斗」的劍精，便一定與湛盧山，與歐冶子，更與那個星斗避怒、鬼神悲號的鑄造之夜有某種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