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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聞不禁感嘆果然是個小天才啊,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就這三腳貓功夫和文泰來比武,存在不透露根底的可能嗎?三招下來恐怕連中午吃什么都被看出來了。

“你確定這個想法過腦子了嗎?我聽著怎么不像呢!”

袁紫衣咬緊牙關小聲說道:“救人要緊顧不得許多了!扶危濟困甘冒水火,這不是江掌門你在北帝廟教我的嗎?你不愿意出手相助,那就由我來好了。”

“我是教你動腦,沒叫你逆練??!”

江聞扼腕嘆息,原來教差生是這樣的體驗,真的不想再經(jīng)歷第二遍了。況且金盆洗手已經(jīng)完成,今日顯然極為不適合動手,對方要提親本方要打架,這幫人都是什么腦回路?

“豈有此理。”

沉默半場的無塵道長也終于站了出來,用略顯沙啞的嗓音說道,言語也和他的劍法一樣凌厲,“哪來的婦孺之輩敢胡亂指點,你又如何做得駱家的主?!”

事實上無塵道長說的一點都沒錯,袁紫衣不管怎么看都沒資格摻和這件事情,然而除了駱家,還有誰有資格主持這件事呢?

駱家以降,那自然是駱元通找來的幾個幫手。他們本應該是維持場面不墜的最有力保證,可偏偏此時卻都匿了聲息。

江聞向四處觀望,發(fā)現(xiàn)興漢丐幫的范興漢突然不見了蹤影,只剩四名健壯乞丐穩(wěn)坐,而嵩陽派的掌門白振也巍然不動,似乎不打算篡奪嵩陽派出所的維穩(wěn)職能;青旗幫的態(tài)度更加模棱兩可,鐵塔般的楊幫主兩眼漠不關心,只帶著弟子收攏于一處,之后就宛如一尊郊陵的石翁仲。

他再往四周看去,卻忽然發(fā)現(xiàn)陳家洛的神情已經(jīng)沒了原先的游移不定,又變成回了謙謙君子的模樣,只不過身后的六個人中,卻恍然少了兩道身影。

江聞的臉色瞬間變化,一種冥冥的預感從心頭涌起,轉身就要往駱府更深處竄去,卻已經(jīng)有兩道身影晃過人群,形如鬼魅地緊挨到了他的身后,各自伸出一只堅如鐵石的手掌,運起黑沙掌力轉瞬就拂落在了他的身上。

“總舵主說這里藏著高手?!?

“想不到卻是一位老熟人?!?

兩道沙啞難聽的嗓音一如既往,明明一前一后地響起卻能渾如一人,吊死鬼般的樣貌也極為駭人,出聲的尋常言語都能顯出獰笑的模樣。

江聞微微轉頭,發(fā)現(xiàn)陳家洛也不動聲色地看向了這里,兩人視線再次接觸,對方顯然已有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意味。

“……真盯上我了?”

這也是江聞大意了,全然忘記了常氏兄弟的匿蹤尋跡、銜尾追擊之術是得到過自己指點的,如今被陳家洛派了出來,竟然正好瞞過自己耳目,潛到了自己身邊。

“二位英雄好久不見,風采依舊呀?!?

江聞背對著兩人微笑不語,不慌不忙,任由常氏兄弟如何施加掌力,最終都在接觸到江聞肩膀的一刻如泥牛入海,消溶無蹤。

今天江聞不打算動手,不代表就沒有還手之力。

常赫志眼中冷光閃爍,聲音更加沙啞。

“江道長,先前的恩怨我們兄弟可以不計,但你必須交出摩尼寶珠,否則今日我們就當眾公布你耿家走狗的身份,看你今后如何自處……”

江聞察覺得冰冷的飛爪抵在自己腰間,常氏兄弟顯然已經(jīng)起了殺心,但他依然不曾畏懼膽怯。

“哦?那貧道可就要問問,你們這話是以青城派弟子身份說的,還是以紅花會五、六當家的身份說的?”

常伯志手上慢慢用力:“不要想挑撥兄弟們的關系。陳總舵主乃是真真正正的仁人君子,與你這個狼顧鷹視的朝廷走狗全然不同。”

“哈哈,君子之名豈是你們說了算?又豈是人人都能擔得起?”

“至少你不配!”

三人保持著古怪的僵硬姿勢不動,從剛才起就湊在江聞身邊的周隆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異樣。

“你們要對江掌門做什么?!”

他的聲音也不敢太大,只能剛好讓兩人聽見的程度,表示自己隨時可以嚷嚷起來,把兩人的蠆尾當場揭發(fā)。

常赫志身穿黑衣,面色不善地看向了周隆,抬手便以剛強掌力壓住了周隆的肩肘,讓他一身橫練的金剛拳完全無用武之地。

“我們兄弟此舉是替天行道,你若是到敢大聲宣揚,恐怕是你們要先理虧……”

剛才見周隆寸步不離且如此緊張,常赫志只將他當成了江聞的忠心下屬,此言意在一箭雙雕,本以為能警告住江聞和他的同伙,卻不知道周隆和江聞的關系也沒多深,更不可能知道福州城里發(fā)生了什么。

常氏兄弟最最沒預想到的,還有周隆那一副走鏢過閭練就的大嗓門。

“大家快來看紅花會逞惡行兇,王法何在??!”

他的聲音嘹亮通透,也不知是否在西口古道上闖蕩過多久,瞬間就傳遍了整場,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江聞也被他這個舉動嚇了一跳,任誰都接受不了耳邊平地炸起一聲雷吧?只是眼前常氏兄弟這倆的榆木腦袋還是沒變,竟然沒意識到此事真鬧大了,吃虧的指不定是誰。

“我最近封劍禁武,不欲和你們動手,你們也快放開我,否則后悔就來不及了?!?

江聞淡然說道,常氏兄弟卻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但他們顯然沒料到場面會被公之于眾,開始有些進退失據(jù)了。

“臺下怎么回事!”

駱元通沉聲問道,瞬間找到了作為源頭的周隆,“周總鏢頭,為何無故喧嘩!”

周隆連忙苦起了臉說道:“駱老英雄,俺是在為這位好漢鳴不平?。〖t花會以多敵手陰謀暗算,俺實在是氣憤不過,只能不平則鳴了!”

“鏢頭你認得此人?”

“那是自然,江掌門幫俺護您的鏢而來,最后功成不居飄然而去,此等風范不見于世,可不就該是駱家的嘉賓才對!”

“舉手之勞罷了……”江聞本想謙虛一番,卻發(fā)現(xiàn)駱元通根本沒打算聽自己說什么。

駱元通雙目射出精光,直刺向了臺下的陳家洛,顯然找到了一個很好的突破口。

“陳總舵主,你該給我一個解釋了吧!”

陳家洛眼光傳動,很快就看見了常氏兄弟利刃相向的人舉動,只好溫聲說道:“駱老英雄,此事恐怕有誤會在其中。五、六這兩位當家向來沉穩(wěn),不會做下如此出格的舉動?!?

袁紫衣見狀也跳到臺下,指著江聞說道。

“正如周總鏢頭所說,這位江掌門本意也要來主持公道,卻被紅花會的惡徒搶先威脅。你們剛才瞧不起婦孺,卻是以為可以一手遮天了,以為世間沒有英雄人物了嗎?”

說完故意看了江聞一眼,氣得他七竅生煙。

“別胡說,我從來都沒……”江聞連忙說道。

袁紫衣一擺手,瞬間打斷江聞的解釋:“江掌門不必謙虛了,此事自有天理為證!”

此時袁紫衣的言語夾槍帶棒,句句都捕風捉影、添油加醋地針對著無塵道長,順帶手還把江聞拉下了水,憑空給他扣上一個意圖行俠仗義的帽子。

袁紫衣顯然相信著只要江聞肯出手,紅花會布下的困境必然不在話下。

武林中人向來是容易熱血上頭的,被兩人一頓渲染情緒之后,也仗著人多勢眾,紛紛神色不善地圍住了常氏兄弟。

尋常打斗的話,常赫志與常伯志聯(lián)手自恃并不虛了這些尋常武人,可他們此時還代表著紅花會的名聲,故而只能一邊緊持著江聞,一邊沙啞地進行不擅長的文斗。

“快讓開。我們總舵主發(fā)現(xiàn)場中混入了耿家走狗,故而命我們兄弟將他擒住,他并非什么英雄人物?!?

常氏兄弟兩人說的都是實話,似乎也起到了分化瓦解的目的,不少廣州府本地的武林人士曾與耿家起過糾紛,聞言果然慢慢退了回去。

可這話沒頭沒尾地跨越距離傳到另外一批人耳朵里,就聽著尤為難受了。

福威鏢局的鏢頭原本躲在角落充耳不聞,此時不禁火冒三丈,帶人恨恨然冒了出來,伸手指著常氏兄弟的鼻子罵道。

“你說誰是耿家走狗?!靖南王府乃是朝廷欽封的藩王,你們紅花會算什么東西,敢來這里指指點點,血口噴人?!”

福威鏢局的陳鏢頭怒火中燒,我都躲到墻角了還有人來出言污蔑,這要是忍了,今后鏢局生意就別想做了。

在糾紛升級的邊緣,此時范興漢也不知從哪里走出來,對著常氏兄弟一拱手,語氣豪邁地說道。

“二位當家,我們興漢丐幫與紅花會同為武林同道,平日里也多有聽聞威名。只是這位武夷派江掌門乃是我范興漢的好友,平日里仗義相助堪為君子,你們想必是弄錯人了?!?

“其實還是有點過節(jié)的……”江聞繼續(xù)弱弱的解釋著,卻發(fā)現(xiàn)依舊沒人聽他的話。

福威鏢局的陳鏢頭心頭一個激靈,抬眼看向了道士打扮、背著法劍的江聞,福至心靈地聯(lián)想起了林震南總鏢頭寫給他的密信,瞬間又跳將了起來。

“啊對!武夷派乃是福建的名門正派,旬月間在福州城內(nèi)斗惡僧、活生民,掌門本就是首屈一指的俠義之士,怎么到你口中就是宵??!未免也太不把武林中人放在眼里了吧?!”

陳總鏢頭擠到近前給江聞使了一個眼色,隨后就舌綻蓮花地變著花樣夸起江聞,連名不見經(jīng)傳的武夷派也敢腆著臉說是福建的大派,這倒是唬得旁人一愣一愣的。

江聞決定不說話了,自己反正說什么都沒用了,你們開心就好。

常赫志見情況不妙,連忙補充說道:“武夷派勾結靖難王世子,要將我們兄弟二人問斬,此事全城皆知。你們敢說這是子虛烏有嗎?”

面對常赫志咄咄逼人的話鋒,陳總鏢頭瞬間裝起了傻,果然幫江聞把話解釋完了。

“你這人好生刁蠻!我陳某久在廣州府,哪里知道福州城里的風吹草動。可我倒是聽說上月有一雙惡賊在福州殺人盜寶后被擒拿關押,就是不知道說的是誰了!”

“你們都被他騙了!”

常伯志面色蒼白地怒視,卻被周隆仗著身材給擠出去一截。

“俺老周不知道什么走狗鷹犬的,俺只知道江道長是個好人,先前仗義相助分文不取,今日不該被人如此對待!”

這話又是一番境界,大抵意思就是“拋開身份不談,難道江聞就一定是個壞人嗎”,這樣的話術頓時讓人找到了對付紅花會的機會,先前因看他們跋扈而不順眼的武林人士,此事也紛紛叫囂了起來——反正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興漢丐幫的參與,場面不再是一邊倒的弱勢了。

江聞也算看出來了,此時誰是好人不重要,但能證明紅花會是壞人就非常重要。

“你們別太猖狂了,我們南海開拳館的武師都知道武夷派的江掌門,幾日前義救疍民的事跡。你們說江掌門騙人,可他當日實打實地得罪了五虎派的惡人,難不成疍民還能給他好處不成?”

來自南海鎮(zhèn)的武館們聯(lián)袂而來,早就看紅花會這過江龍不順眼,當先開炮毫不含糊。

而下一個,就是嵩陽派和鐵膽莊的幾名弟子,也言之鑿鑿地對周邊的人說道:“原來是武夷派的江掌門!我們師兄弟也親見他在章丘崗村醮齋度亡,這才化去了人間慘禍的余響,怎么會是紅花會口中的惡人呢?我看某些人表面上文質彬彬,手底下才是強盜行徑吧?!?

陳家洛莫名中槍。

像這樣的聲音仍在傳播,顯然江聞之前做下的準備也趁機開花結果,關于武夷派、關于江聞的事跡已經(jīng)在這個江湖濃度極高的場所里不脛而走,瞬間就成為了一種反駁紅花會的象形符號。

范興漢見自己放低姿態(tài)商量毫無效果,表情不免也有些難看,運起拆肩卸肘的擒拿功夫就要上前,卻被模樣與他相似的文泰來擋在了眼前。

“范幫主,還請高抬貴手,息事寧人?!?

文泰來抬拳立掌神威逼人,搶站在了常氏兄弟的面前,語氣中也頗為無奈。

“你們抓人,卻讓我停手?”

這下連老實人也有火了,范興漢甩開膀子攔在了幾人面前,“紅花會果然威風,范某佩服!”

不知不覺間,以江聞為中心已經(jīng)形成了一處輿論風暴,他明明規(guī)矩本分地什么都沒做,卻已經(jīng)有人配合打出一記又一記重擊,讓紅花會逐漸內(nèi)傷嘔血,就連陳家洛都被套上了衣冠禽獸的形容。

駱元通冷眼看著,終于開口道:“幾位豪杰,看來大家都不歡迎你們,不如自行離去吧!”

說走肯定是不能走的,一旦走了,紅花會的面子就徹底沒了,但如何挽回就是個大學問。

趙半山瞅見形勢不對,連忙對駱元通說道:“駱老哥,看來今天吉時不到,婚娶之事宜改日再談,你且將金盆洗手會辦下去,可不能說紅花會屢次阻撓。”

隨后就強行拉開常氏兄弟,帶著紅花會幾人找了處位置坐下,只把耳邊的議論聲置若罔聞。

這就是江湖的智慧。黑鍋可以有,但自家堅決不能承認,隨著時間流逝自然會淡化這一切。

常氏兄弟恨恨地看了自己一眼,終于從身邊離去,而重獲自由的江聞面帶苦笑顯得頗為無奈,只好沉默不言地向著四周行禮。

我不說話總行了吧。

江聞沒想到自己今天出的最大風頭,居然會是成為紅花會的對頭,還被人當槍使擋回了紅花會的求親。陳近南要是知道了這件事,估計會立馬跑來嘲笑自己一番。

不過眾口鑠金之下,名聲是實打實地立了起來。一時間興漢丐幫、嵩陽派、青旗幫、鐵膽莊、南海武館、福威鏢局、金剛門不約而同地為江聞的俠義之舉背書,江湖地位瞬間就提升了無數(shù)個檔次,就連臺上的駱元通都饒有興趣地看向了江聞。

“江掌門,你在江湖上可有名號?”

江聞總覺得這老家伙笑得不懷好意,卻也只能尷尬地回答道。

“晚輩資歷尚淺,哪來的江湖名號。”

“老夫聽各派的說法,又有親眼所見,江掌門你臨危宴然、橫遭污蔑而口不徒語,遭人挾持、斧鉞臨睫而身不妄動,多有救人、施恩澤被卻言不茍求,短短時日屢行義舉故例不虛行,這樣的仁人當世罕見?!?

此時將江聞捧得越高,就越是做實了紅花會的理虧,于是駱元通捋髯說道,“以老夫之見,江掌門動必有道、語必有理、求必有義、行必有正,你合得一個四必俠士之稱?!?

被駱元通這樣的江湖前輩贈號,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美事,瞬間就有人帶頭鼓掌了起來。

江聞也被說得有點不好意思,可他總不能老老實實告訴對方,自己剛下是因為壓根沒把常氏兄弟這幫人放在眼里,才所幸化身咸魚第一現(xiàn)場看戲吧。

這話能說嗎?說不出口!

所以江聞決定繼續(xù)保持微笑,愛咋咋地吧。

“駱老英雄,這個稱呼我看有些不夠響亮?!?

范興漢也樂呵呵地分析說道,“您這‘金刀無敵’就比我這‘鐵丐’要好聽,江掌門的掌法深厚,是不是該贈他一個四必神掌的稱號?”

駱元通聞言還在點頭微笑,周隆和幾名章丘崗村的弟子卻發(fā)表了不同的意見。

“我見過江掌門的劍法,那才是武夷一絕。”

“正是,我見到的劍法橫行無忌,端地凌厲無比啊!”

“確實,獨臂道人叫追魂奪命劍,我看江掌門的稱號也合當以劍為主才是?!?

眾人的提議似乎依舊是為了壓紅花會一頭。

駱元通博采眾議,也不禁斟酌猶豫了起來。

“擅長用劍?可四必劍著實不好聽啊……”

江聞與他對視的時候,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隨后就看見駱元通思忖片刻得到了答案。

“這樣吧,江掌門既然有君子之名,那就淺顯易懂些,就叫‘君子劍’吧!”

江聞聞言大驚,再也保持不下去緘默了。

這個稱呼可當真使不得!

又是金盆洗手大會、又是君子劍是鬧哪樣,接下來是不是該有絕世劍法出世,自己帶著大徒弟就要反目成仇了?這家伙莫非不是金刀駱元通,而是金刀王元霸吧?!

“前輩,我覺得這個稱呼不妥,要不然還是再商議一下吧……”

江聞被眾人裹挾阻擋著話音不聞,只好將手抬高表示異議,想要引起駱元通的注意。

可這個舉動卻被人群對面、武夷派自帶的樂師們看見,湊巧看成是事先約定好的信號,連忙賣力地鼓吹奏樂了起來,瞬間一派喜氣洋洋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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