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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

趙氏百貨的辦公室里，煙灰缸早已塞滿了煙蒂。

趙大剛煩躁地在屋里來回兜圈子，腳下的皮鞋把地板磨得吱吱作響，聽著就讓人心煩。

“他娘的，這都第二天了，那姓高的屁都沒放一個！”

“這孫子是不是耍猴呢？回了省城就沒影兒了，憋著什么壞水兒？”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煙灰缸里的煙頭都跳了起來，“妹，不行我?guī)讉€弟兄去招待所把他拎出來，不給他點教訓(xùn)，他不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

趙小麗就那么靠在老板椅里，昏黃的臺燈光暈勾勒出她略顯憔悴的側(cè)臉，身上的白襯衫也起了幾道疲憊的褶子。

她的視線死死釘在桌上那部紅色電話機上。

從昨天到現(xiàn)在，那玩意兒就跟個死人一樣，一聲不響。

“哥?！?

“去，把庫房的老劉，還有采購部的老王，現(xiàn)在就給我叫過來?！?

趙大剛眼珠子都瞪圓了，“大半夜的，現(xiàn)在？”

“對，就現(xiàn)在?！?

“要是談崩了，華聯(lián)那幫過江龍，第一招肯定是價格戰(zhàn)，想直接把咱們拍死在沙灘上?！?

“我要知道，咱們所有的供貨商，底褲都扒干凈了，能給出的最低價是多少。”

“我要知道，咱們的庫房，堆著的那些貨，能撐著咱們打多久?！?

“我還要知道，咱們賬上趴著的每一分錢，扔進這場絞殺戰(zhàn)里，能聽見幾個響兒?！?

她沒有等到那根伸過來的橄欖枝，那就只能自己先磨好刀，準(zhǔn)備迎接一場血淋淋的惡戰(zhàn)。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是郵局的投遞員。

“趙小麗同志的信，從特區(qū)寄來的?！?

信封很普通，上面的字跡卻遒勁有力，是趙淑芬的親筆。

趙大剛湊過來，“媽說什么了？是不是有新指示？”

趙小麗拆開信封，展開信紙。

偌大的信紙上，沒有一個字提到華聯(lián)，沒有一句關(guān)于商業(yè)的指導(dǎo)。

“小麗吾女：”

“見字如面。特區(qū)這邊天氣轉(zhuǎn)涼，早晚溫差大，不知你們紅星如何？”

“你從小畏寒，要記得早晚加一件衣裳，莫要貪靚，凍壞了身子?！?

“你哥哥腦子死性子急，又好喝兩杯，你要叮囑你嫂子娟兒多看顧著他?！?

“告訴他，酒后絕不能碰車，這是鐵律，媽不在身邊，你替我盯著?！?

“我最近在學(xué)著煲湯，學(xué)著這邊的手法，放了許多叫不上名字的料，味道還不錯?！?

“等你和哥哥忙完了，來特區(qū)，媽親自做給你們喝?！?

信不長。

趙小麗卻是一個字一個字，看得極慢。

方才還像一團亂麻堵在胸口的焦躁、惶恐、不安，就在這些家常話里，被一點點地梳理開，撫平了。

沒有追問戰(zhàn)況，沒有遙控指揮，因為她信，她一手帶出來的閨女，能把這事兒給辦得漂漂亮亮的。

趙小麗把信紙仔細(xì)地對折，再對折，穩(wěn)穩(wěn)地放進了抽屜最里層。

“哥，不用去叫人了?！?

“我們等?！?

時間，是最好的獵手。

她布下的網(wǎng)，需要耐心，等待獵物自己撞上來。

不知又熬了多久，那部死寂的紅色電話，驟然爆發(fā)出刺破耳膜的尖叫。

“鈴——！”

趙大剛渾身一個激靈，猛地朝電話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