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匯川市場，一家專賣的確良襯衫的老店門口，陳敏那身洗得發(fā)白的舊襯衫，在花花綠綠的布料前顯得格格不入。

她秀氣的眉頭死死擰成一個疙瘩，下巴朝著一件印著俗氣大紅花的襯衫一揚，生硬的港城普通話里全是不敢相信。

“小麗，搞錯沒??？這種貨色，真有人買來往身上套？”

趙小麗身上那件樸素的棉布裙子波瀾不驚，她沒吭聲，只是用眼神示意陳敏往店里看。

柜臺前，一個剛掏錢買下同樣一件花襯衫的本地姑娘，正寶貝似的把衣服小心疊好，塞進自己的布兜里，那張年輕的臉上，滿滿都是得了寶貝的歡喜勁兒。

陳敏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張成了個小小的“o”型，一個字都嗆不出來。

“在港城，你們要的是扎眼，要的是獨一份兒?！壁w小麗的聲音不高，卻清清楚楚。

“在這里，大伙兒求的是跟旁人一樣，那叫踏實，叫安全?！?

這句話一下就扎中了陳敏的要害。

她的臉“唰”地一下漲得通紅，“所以呢？你找我來，就是讓我畫這種……土掉渣的大花布？”

“不是。”

“我要你做的，是畫一件能讓剛才那個姑娘看了就挪不動道，又敢大大方方穿上街的衣裳?！?

“這，才是你陳敏的本事。”

“也才是你我，能坐在一張桌子上談買賣的道理?！?

她們回到趙小麗臨時的畫室，一張桌上，鋪滿了廢棄的草稿。趙小麗最初設(shè)想的那個抽象花朵商標(biāo)，被陳敏用紅筆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太復(fù)雜了?！标惷舻恼Z氣不帶感情，“印在衣服上，就是一坨模糊的色塊。品牌標(biāo)志，要像一根針，一眼就扎進人心里?！?

趙小麗咬著嘴唇，拿起筆，又畫了一個更簡潔的。

陳敏看了一眼，再次搖頭：“沒有靈魂。像隨便哪個牌子都能用的圖案?！?

一下午，兩人就像兩頭頂牛的公牛，誰也不讓誰。從商標(biāo)到第一款主打連衣裙的版型，再到紐扣的材質(zhì)，她們爭吵，互不相讓。

趙小麗堅持要耐磨實用的棉布，陳敏則認(rèn)為必須加入一點港城流行的化纖面料來增加垂墜感。

就在她們吵得面紅耳赤時，辦公室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趙淑芬端著個搪瓷缸子，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

她眼皮都沒抬一下，徑直走到那張鋪滿了草圖的桌前，修長的手指在其中一張連衣裙的畫稿上輕輕一敲，正點在那個精致的蝴蝶結(jié)上。

“就這玩意兒，多一道工序，成本就得往上躥五毛錢?！?

“這裙子，布料撐死三塊，人工兩塊五，里里外外一算，六塊錢的底?！?

她那雙精明的眼睛從搪瓷缸的熱氣后面抬起來，掃過兩個犟嘴的丫頭，“你倆這架勢，是準(zhǔn)備掛牌賣十五塊？”

“我跟你倆打包票，這圖紙要是到了隔壁街王裁縫手里，人家五塊錢就能給你做出來，轉(zhuǎn)頭掛十塊錢賣得飛起！”

“買衣服的大姑娘可看不出你這根帶子有多‘高級’，人家只認(rèn)得出，你的價錢比別人家黑心！”

她把搪瓷缸子往桌角重重一放，發(fā)出一聲悶響。

“你倆這‘品牌’，還沒從紙上爬起來呢，就先讓價錢給一巴掌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