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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堂后門出來個穿長衫的走到他們跟前，瞇著眼睛看人，審視片刻，把掛在胸前那副鏡片略微發(fā)黃的眼鏡拿起來，翻開鏡腿，把眼鏡架上鼻梁。明朝眼鏡造型相當(dāng)時尚，腿是直的沒有彎鉤，兩個鏡腿卡在額頭兩側(cè)。時尚是時尚了，實用性就差了。戴上這款眼鏡可靜不可動，戴著打籃球踢足球就別想了。

戴上眼鏡就看得清楚，不必跟犯人太過靠近。長衫稍稍退后半步，目光透過眼鏡片盯著案犯不動，一手從袖口里掏出小梳子打理起那撮極具外貌特征的小翹胡須來。翹胡子凹完造型終于肯開口說話了，“堂下跪著的犯人可是梁山宋遺？”

“你猜呢！”鉗工心里不爽：打架斗毆又沒傷到人，最多是個治安處罰。再說還沒判決呢就成犯人了？當(dāng)我三歲小孩，分明是欺負(fù)我們外來戶！

如此囂張的案犯并不多見，翹胡子卻不生氣，笑吟吟道：“必定是梁山宋人了，居明土不守明律，你等前朝遺民而非法外之人，不法狂徒可知罪！”

鉗工睜圓無辜的眼睛抗辯道：“是那些人先出手傷人，老子何罪之有。你別告訴我做買賣也犯法？”

日頭西落，兵丁們也要下班了，三人被趕進(jìn)與豬圈一墻之隔的班房里。男女分牢，鉗工和曹少住雙人標(biāo)準(zhǔn)間，膠皮住了個單間。似乎施州衛(wèi)社會治安良好，三人都不曾有獄友結(jié)交。

“三弟四弟，醒醒，起床哉?！?

月亮尚自留戀，太陽已來趕場，日月同輝之時瀟灑和老趙笑嘻嘻地出現(xiàn)在牢門外。背后站著膠皮，一手捏一張明顯出鍋已久而軟塌塌的油餅子，一手端一碗熱氣騰騰的豆?jié){。

等等，膠皮你咋自己吃上喝上了，還以為是給你哥送早飯來了。

老趙拱拱手，咧嘴笑道：“我施州衛(wèi)的牢飯尚可口否？”

這一夜別說牢飯連口水都沒得喝，大明朝的牢飯口味如何還真不知道！

出了大牢，老趙掏錢請哥幾個過早，找了家利川人開的點心鋪，豆皮、油香、燒餅、炸醬面、糯米粑粑每樣來兩份敞開了吃。先填飽肚子，有話吃飽喝足了再說。

曹少連續(xù)打了幾個飽嗝，把筷子一扔，看看左右周圍，鐵青著臉說道：“大哥，這里講話方便？”

飯館里還能講話不方便么！有話但說無妨，有屁敞開了放。

“我們?nèi)毴驳卦谶@吃吃喝喝，這是取保候?qū)忂€是無罪釋放？”

當(dāng)下里還沒‘取保候?qū)彙@詞，老趙不甚了了但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努努嘴讓提早一步出獄的膠皮代為答復(fù)。

“無罪釋放?！?

“妹子，我們好端端無緣無故地被套上鐵鏈子逮進(jìn)衙門，又白平無故在大牢里過上一夜，你內(nèi)心真就毫無波瀾了??？”

老趙樂呵呵插嘴道：“首嘗我大明班房的滋味，亦人生一樂子嘛?！?

鉗工隔著衣服朝著自己肚子猛拍一掌，感覺似乎把身上的跳蚤一擊必殺了，然后撩開衣服給老趙過目，請他看一看自己肚子上的累累爪痕?！鞍喾康淖涛犊刹缓檬?，我和曹少癢得一夜沒睡，就著月亮光互相幫忙撓癢癢幫捉臭蟲打跳蚤。既然不曾犯法，好歹衙門也給打個招呼道個歉吧?！?

“公門向你道歉！？三弟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涂。犯法！當(dāng)然犯法了！我朝嚴(yán)禁私販鐵器，違者重辦?！?

老趙說話似驚雷，屋子里的食客可都聽了個清楚，于是紛紛作證軍爺所言是實。鉗工這才悟了，原來三人被抓并不為街頭斗毆之事而是犯了私販鐵器的重罪。幸虧趙大哥地面上兜得轉(zhuǎn)，不然三個人莫名其妙就要吃官司了。不過他有一事不明：州城里的雜貨鋪也有賣菜刀剪刀的，這個怎么說。難道有特許經(jīng)營許可證。

老趙招招手，讓項、曹二人把耳朵湊近過來，壓低嗓門對鉗工說道：“書蠹子，你挑12把大鐵器在集市去大肆叫賣當(dāng)然不成，太張揚！你想，若被反賊買去回爐打制兵器，這么多眼睛看見了，真到有一天上頭責(zé)問下來同僚們也不好回話?！?

老趙出面把事情擺平，必須把難度擴(kuò)大化才好顯出他的本事來才更能體現(xiàn)出他地頭蛇的神通廣大。怎么說？被沒收的錢按例要充公入庫的，經(jīng)趙壽吉的運作變成打點費。州府翹胡子文書很給面子，只肯收4貫整數(shù)，歸還360錢算作和梁山的見面禮。承老趙的人情，你好意思要回這360錢？于是老趙用這筆錢謝了抓他們的軍漢。

信他個鬼！得了便宜還賣乖。曹少心知肚明，暗自把趙壽吉罵上十七八遍。這老王八蛋沒趁機(jī)賺上一筆他曹少改姓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