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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日頭毒辣，陽光穿透稀疏的林葉，在黃土官道上灑下斑駁陸離的光點。馬車車輪碾過碎石，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咕?！甭?，車廂內(nèi)彌漫著皮革、塵土與蘇璃懷里油紙包中桂花糕的甜香。

梅降雪靠窗而坐，素白的衣袖被車窗外漏進的風微微吹動。她眼簾低垂，指尖輕捻著一枚墨色棋子，目光落在膝上攤開的棋譜上，可心思卻似乎并未完全沉浸在黑白世界里。車窗外掠過的樹影在她臉上明明滅滅，映得那雙平日里清冷的眸子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凝神——自烏鎮(zhèn)清晨那枚毒針之后，空氣中的緊張感便如影隨形，此刻行至荒僻山道，這份警惕更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

“降雪姐姐，你看這桂花糕，都快被我捏碎啦！”蘇璃的聲音打破了車廂內(nèi)的安靜。她正費力地掰著一塊金黃的糕點，粉色的腮幫子鼓囊囊的，像只儲存糧食的小獸，“早知道路上這么顛，就不買這么多了。歐陽大哥車技雖好，可這路也太坑坑洼洼了！”

梅降雪抬眸，看向身邊像只小麻雀般活潑的蘇璃，眼底的凝重淡了些，露出一絲淺笑：“慢些吃，沒人跟你搶?！彼焓痔嫣K璃理了理被顛簸弄亂的鬢發(fā)，“山路難行，保管好自己的東西。”

“知道啦知道啦！”蘇璃含糊應(yīng)著，塞了一塊糕點進梅降雪手里，“姐姐你也吃嘛，甜絲絲的，吃完心情都變好啦！”

梅降雪捏著那塊溫熱的糕點，鼻尖縈繞著桂花的清香，心中卻暗自思忖。從烏鎮(zhèn)出發(fā)后，肖平便一路領(lǐng)著他們往西南而行，起初還算順暢，官道寬闊，沿途村鎮(zhèn)也不少?？杉s莫半個時辰前，肖平卻突然勒馬，指著前方一條岔開的土路說“抄近道”，緊接著便轉(zhuǎn)入了這片連綿起伏的山巒。

車窗外的景象早已換了模樣。官道變成了崎嶇的山道，兩旁不再是農(nóng)田村落，而是高聳的山脊與茂密的樹林。樹木長得格外虬結(jié)，枝葉交錯，將天空遮去大半，使得白日里的山道也顯得有些陰森?？諝饫飶浡睗竦母~味，偶爾還能聽見遠處山澗流水的聲音，卻更襯得周遭寂靜得有些詭異。

“吱呀——”

馬車猛地一震，蘇璃驚呼一聲，差點從座位上滑下去。梅降雪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同時掀開車簾一角向外望去。

駕車的歐陽逸飛穩(wěn)穩(wěn)地坐在車轅上，黑馬的鬃毛被汗水浸濕，不安地刨著蹄子。他一身藏青色勁裝在正午陽光下顯得格外挺拔，側(cè)臉的線條緊繃，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前方越來越狹窄的山道。方才那一下，是車輪碾過了一塊凸起的巨石。

“歐陽大哥，沒事吧？”蘇璃探出頭問道。

歐陽逸飛回頭，對車廂里搖了搖頭，聲音沉穩(wěn)：“沒事，坐穩(wěn)了?！彼哪抗怆S即轉(zhuǎn)向身旁并肩而行的肖平，“肖兄，這路……”

肖平騎著他的棗紅馬，正低頭觀察著地上的車轍印，聞言抬起頭，眉頭微蹙：“這鬼煙川的路，確實比我預想的還要難走些?！彼兆●R，指著前方兩山夾峙的深溝，“你看，前面那段更窄，兩邊是峭壁，中間只容一輛馬車通過?！?

歐陽逸飛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前方的山道果然收窄，如同被兩山硬生生擠出來的一條縫隙。溝底怪石嶙峋，幾棵枯樹歪歪扭扭地生長著，山風穿過峽谷，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像有人在低聲哭泣。這地勢險要至極，真正是“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若有伏兵，此處便是絕佳的設(shè)卡之地。

“兩山夾一溝，”歐陽逸飛的聲音低沉下來，手不自覺地按上了腰間的佩劍，“肖兄，此是何地？看這地勢，怕是常有……”他沒把“賊人”二字說全，但意思不言而喻。闖蕩江湖多年，他對這種易守難攻的險地再熟悉不過，往往是綠林豪強或是亡命之徒盤踞的地方。

肖平臉色也嚴肅起來，他環(huán)顧四周，壓低聲音道：“歐陽大俠好眼力。此段路盡是山道，名叫‘鬼煙川’。因這溝里終日霧氣不散，像鬼氣繚繞，故而得名?！彼D了頓，語氣鄭重，“過了此地，路就好走了。只是這鬼煙川……確實地勢兇險，尤其是這中間最窄的‘一線天’地段，江湖上早有傳聞，說這里……”

他話未說完，突然——

“咚！咚！咚！”

一陣粗糲的銅鑼聲毫無預兆地從前方峽谷深處響起，聲音嘶啞而刺耳，在山谷間來回回蕩，驚起一群棲息在枯樹上的烏鴉，“呱呱”叫著飛向天空。

幾乎是同時，尖銳的口哨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忽遠忽近，像毒蛇吐信，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小心！”歐陽逸飛低喝一聲，同時猛地拉緊韁繩，馬車“嘎吱”一聲停在原地。他反手抽出腰間長劍，“嗆啷”一聲，劍身出鞘，在陽光下閃過一道冷冽的光。

梅降雪和蘇璃早已從車廂里出來，蘇璃拔出了腰間的軟劍，粉色的身影站在馬車旁，臉上的俏皮勁兒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警惕的神情；梅降雪則站在歐陽逸飛身側(cè)，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細如柳葉的匕首，素白的裙擺被山風吹起，獵獵作響。

肖平也迅速拔劍，棗紅馬不安地原地打轉(zhuǎn)，他死死盯著前方“一線天”的入口，沉聲道：“果然來了！”

只見山道兩側(cè)的峭壁之上、樹林之間，突然冒出一個個黑影。他們身著統(tǒng)一的黑色勁裝，臉上蒙著黑布，只露出一雙雙兇光畢露的眼睛。人數(shù)不多不少，約莫有四五十個，動作迅捷地從隱蔽處躍下，瞬間便將狹窄的山道堵得水泄不通。

人群分開，一個身材魁梧的壯漢緩緩走了出來。他頭戴鐵盔，臉上橫著一道刀疤，從額角一直延伸到下頜，顯得格外猙獰。他手中提著一柄厚重的鬼頭刀，刀身寬闊，刃口閃著寒光，刀柄上纏繞著猩紅的布條，不知是裝飾還是沾染過血跡。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壯漢的聲音如同破鑼，在山谷間回蕩，“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