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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用汲捋著胡須，喟然感嘆道：“行萬里路，勝過讀萬卷書。</p>

恩師（李贄）常對我們說道，‘私者，人之心也，人必有私而后其心乃見’。</p>

我等也有幸聽皇上與恩師對論。</p>

皇上說，人類文明的發(fā)展，主要動力來自人類的欲望。</p>

最初，為了吃飽肚子，人類走出了山洞。為了住得更好，修建房屋。為了保護財產，修建城池。</p>

為了穿的舒服，養(yǎng)蠶抽絲；為了口食之欲，狩獵捕漁.</p>

說實話，當時我等門生有不少人是不信的。</p>

而今一路走來，親眼看到葡萄牙人為了追求財富，前仆后繼、劈波斬浪近百年。</p>

這是活生生的例子??！</p>

我也終于明白為何從南宋到國朝，我們的文明一直停滯不前。</p>

因為從南宋起，我們存天理、滅人欲，用各種手段壓制著人心里的渴求和欲望。沒有欲望也就沒有追求，守著一畝三分地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就好了?！?lt;/p>

沈萬象點頭道：“明受兄所言極是。</p>

愚弟也有幸聽皇上講過課。</p>

皇上曾對我們說，我們古人的智慧，很大一部分就集中一部《易經》里。</p>

什么是易經？</p>

它的精髓就是一個字，變！萬事萬物在變，唯一不變的就是這個變字！</p>

可是南宋興起的程朱理學，他們講的就是一個靜。</p>

不僅要心靜，還要整個社會、整個國家、整個世界都靜。恪守此前的一切，把人的欲望壓到最低。</p>

為何？</p>

因為他們不想費盡力氣去研究變化的奧秘和規(guī)模，也不敢承受變化帶來的后果。</p>

靜，就是凝固，然后變成僵化，就是停滯不前，按照他們的想法，發(fā)展到最后，大明子民最后變成兩種，一種是叫別人壓制欲望，自己卻肆意妄為的偽君子；另一種就是渾渾噩噩過一輩子的牛馬?！?lt;/p>

王用汲右手指著一望無際的海面，欣然說道：“幸好天降圣君，制御六合，帶著大明走出死水，放眼天下，邁步世界?！?lt;/p>

沈萬象笑著說道：“是啊，我大明雖然晚了點，可終究還是來了?！?lt;/p>

站在后面的馬塞洛和萊昂對視一眼，有些無可奈何。</p>

這兩位明國使節(jié)，不僅肩負著出使葡萄牙的使命，還有實地考察歐羅巴諸國的任務。</p>

兩人非常擔心，要是兩位使節(jié)看清楚歐羅巴諸國眾人的本質，會不會更加看不起我們？</p>

一路繼續(xù)北上，經過布朗角和博哈多爾角，很快來到加那利群島。</p>

沈萬象問道：“馬侯爺，加那利群島，這島為什么叫這個名字？”</p>

馬塞洛答道：“據說剛到這島上的人，看到一群身形巨大的狗，于是便叫它狗島。音譯過來，就是加那利群島?！?lt;/p>

“這島是西班牙人的？”</p>

“是的。最初我們跟西班牙人爭過此島，后來兩國和談，各退一步，我們葡萄牙人退守亞速爾群島和馬德拉群島，此島讓給了西班牙人?！?lt;/p>

王用汲搖了搖頭，“怎么能讓給西班牙人呢？</p>

此島地處南下坤洲的要道上。按照你們那個什么教皇協議，坤洲是你們葡萄牙人的地方，結果南下北上的要道被西班牙人占去一塊地方。</p>

正好卡在你們的喉嚨上，難受是一方面，關鍵是仰其鼻息，受制于人。</p>

哪天西班牙人發(fā)神經，放一支艦隊在這里，然后找你們收過路費，你們葡萄牙人是交呢還是不交？”</p>

馬塞洛和萊昂對視一眼，一臉苦笑。</p>

兩人感覺出使一趟明國，在那里待得久，受到的最大影響之一就是戰(zhàn)略思想。</p>

兩千年前，這個東方神秘大國就提出遠交近攻的戰(zhàn)略思想。</p>

馬塞洛和萊昂明顯感覺得到，明國君臣在做重大決策時，尤其是事關鄰國或敵國事務時，都會通盤考慮，站在戰(zhàn)略高度去考慮長遠規(guī)劃，而不是只看當下利益。</p>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處理三個同時出使明國的國家，葡萄牙、奧斯曼和波斯時，他們就會來回權衡。</p>

利用波斯去牽制奧斯曼，利用奧斯曼去壓制波斯。</p>

支持奧斯曼和葡萄牙在地中海東西兩邊同時對西班牙發(fā)難，使得它無法抽調有生力量去支援新大陸。</p>

整個世界在明國君臣的腦子里就是一個棋盤，所有的國家和勢力都是棋子。他們會很謹慎地落子移子，精心構思，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p>

現在看不明白，等看明白時你已經是棋子，身不由己。</p>

比如天竺，最開始馬塞洛和萊昂很奇怪，明國海軍如此強大，為什么不趕緊沖上去，搶占地盤。</p>

到現在才明白，明國早就布好了一盤棋，就等著穆扎法爾沙三世等人，傻乎乎地進局。</p>

或許，明國那位深不可測的皇帝陛下，已經給歐羅巴人布好了一盤棋。</p>

馬塞洛解釋道：“這里地處偏僻，土地貧瘠，西班牙人也不重視這里，我們葡萄牙南下北上，一直都通行無阻。</p>

拉斯帕爾馬斯港，我們也能自由進出，不用擔心.”</p>

話還沒說話，聽到遠處一聲炮響，然后桅桿上瞭望手報告。</p>

“有船只向細犬號開火！”</p>

“哪國船只，看清楚了沒有？”</p>

等了一會，瞭望手報告，“看清楚了，是西班牙船只！”</p>

西班牙船？！</p>

船上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