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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一身臭毛??！

張居正睜開眼睛，露出微笑。</p>

微笑里有苦澀，有不甘，也有釋懷和坦然。</p>

“皇上，對老臣就不用重錘了。老臣年邁身子弱，經不起幾錘?！?lt;/p>

朱翊鈞仰首哈哈大笑，沒有出聲，繼續(xù)等待張居正的話。</p>

“萬歷新政，皇上托付給了老臣，老臣感激零涕。</p>

強國富民，這也是老臣一生的心愿和抱負?！?lt;/p>

張居正抬起頭，瞇起眼睛，看向西苑西邊。</p>

“老臣還記得當年在西安門書堂，皇上與臣，我們一對師生，懵懵懂懂地探討著對大明未來的期望和規(guī)劃，歷歷在目。</p>

而今皇上把萬鈞重任交給老臣，老臣殫精竭力，如履薄冰，不敢有負皇上的重托。</p>

千頭萬緒、諸多阻礙、種種艱險，其實這些老臣并不放在心上。</p>

最讓老臣揪心的是，諸多新政一一推行后，老臣發(fā)現自己老了，不僅僅是身體老了，更是腦子里的思想老了。”</p>

張居正侃侃而言，可是他耷拉的眼皮，黑色眼圈，還有松弛的臉皮，點點的老人斑，讓他顯得老態(tài)龍鐘。</p>

唯獨他那雙看向朱翊鈞的眼睛依然那么有光。</p>

恍如十年前西苑西安門書堂里，他與“好學生”朱翊鈞一起探討濟世治國良方，眼睛里同樣如此有光，充滿期望、激動和欣慰。</p>

“五月初十，老臣跟著皇上乘坐火車前往灤州。</p>

火車在汽笛聲轟鳴向前，一路風馳電掣，銳不可當。</p>

老臣坐在車上，感慨萬千，終于認識到，臣老了，跑不動，就像一輛破舊的馬車，跟不上這工業(yè)革命的火車。</p>

時代變得太快，老臣跟不上了。</p>

老臣終于體會到皇上說的那句話，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p>

可惜，臣卻老了！”</p>

朱翊鈞看著張居正，看著他花白的頭發(fā)、老態(tài)的臉，忍不住嘴角含著笑，雙目噙著光，微微地點頭。</p>

時代變得太快嗎？</p>

或許是很快。</p>

歷史上蒸汽機車從臥式多煙管到關節(jié)式、再到膨脹式機車，歷經了百年的時間，終于才發(fā)展成熟。</p>

在大明，從開始研發(fā)到正式運行僅僅只需了十年。</p>

因為自己開掛啊。</p>

歷史蒸汽機車上百年的發(fā)展，百分之九十的時間是在摸索、試錯，來回地折騰，在實踐中摸索出最優(yōu)的方案和配置。</p>

現在的大明不需要摸索和試錯，自己直接把最優(yōu)答案擺在面前。</p>

大明工程師和工人們要做的就是拼命地努力，如何在現有的條件下優(yōu)化和改進，逐一實現自己的最優(yōu)答案。</p>

十年時間，其實很大一部分時間是在等待。</p>

等冶煉、鍛造、化學等其它配套工業(yè)技術，在自己的指點下，在其他工程師和技術工人的努力下完成升級，提供符合要求的配套材料和工藝。</p>

其它方面也是一樣。</p>

自己知道最優(yōu)答案，用不著探索和試錯，最大的問題反而是在現有的環(huán)境和條件，怎么抄最優(yōu)答案。</p>

自己考慮最多的是千萬不要步子邁得太快，那樣很容易扯到蛋！</p>

只是在這種情況下，不管是世人還是后人，不管是處在該時代親身感受，還是站在歷史角度回顧，都會覺得。</p>

太快了！</p>

真是太快了！</p>

皇上你把整個大明變成一列疾馳的火車，風馳電掣，一往無前，我們跟不上啊。</p>

朱翊鈞起身轉出書案，走到張居正旁邊坐了下來，伸手輕輕拉著他的左手，右手輕輕地撫在他的手背上，緩緩說道：“張師傅，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p>

張師傅，你做得已經足夠好了，已經無愧于大明，無愧于你的時代?！?lt;/p>

張居正也笑了，“謝謝皇上。有皇上這句話，老臣此生無憾！</p>

不過還請皇上再給老臣三年時間，值好最后這一班?！?lt;/p>

朱翊鈞點點頭，“沒問題?！?lt;/p>

他坐直身子，手也自然地收了回來，神情變得鄭重起來。</p>

“張師傅，朕請你來，有三件事要相商?！?lt;/p>

張居正也坐直身子，神情一正。</p>

“皇上請吩咐?！?lt;/p>

“潘鳳梧這幾月在忙著兩件事，一是官吏交流，二是基層組織建設。官吏交流目前來看，進行得非常不錯。</p>

基層組織建設，原本著重在村長和村輔導員?，F在河南大案出來了，讓我們深刻認識到，大明基層組織建設，縣一級才是重中之重。</p>

一縣領頭人要是沒選好，也沒有進行有效的監(jiān)督，那大明的所謂基層組織建設，就是白瞎了?！?lt;/p>

張居正點頭贊同：“皇上圣明，所言極是。萬歷新政推行了近五年，地方匯總上來的問題不知幾凡，但是回過頭往深處一看，大部分問題都出在縣以下。</p>

究其原因，根子還在縣府上！”</p>

“張師傅，這個根本問題不解決，資政局制定再多的好方略政策都沒用！內閣六部諸寺、各省布政司調門喊得再高，嗓子扯破了也沒用。</p>

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p>

內閣六部諸寺、省布政司，諸多方略規(guī)劃，猶如千條線，但是要落實到位，卻是需要縣府這根針去做，去具體實施，帶動鄉(xiāng)鎮(zhèn)和各村遵行。</p>

他這根針要是給力，穿針引線，千條線井井有條，編織成錦。</p>

這根針要是歪一點，千根線就就會越織越亂，最后成了一團亂麻！”</p>

朱翊鈞一拍扶手，“張師傅，我們君臣在這一點是達成了共識。那就讓潘鳳梧，在基層組織建設中，把縣府班子的建設，也一并納入進去?！?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