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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官員是怎么知道的！</p>

陳榮華還抱著一絲僥幸，訕訕地說道：“小的不知道老爺說的什么意思。</p>

甕水安撫司小的去過，但是天邦囤小的只是路過，它在烏江邊上，行船來回會路過它。但小的沒有在那里駐足。”</p>

看到陳榮華的神情，楊貴安知道自己抓到要害了，趁勝追擊。</p>

“本官想問你為什么不去甕水安撫司天邦囤，找你的堂客田四妹，還有你的崽田阿貴？”</p>

陳榮華再也扛不住了，身子一軟，從凳子滑下，順勢跪在地上連連磕頭。</p>

“老爺有神通，小的不敢隱瞞，小的一定實話實說！”</p>

楊貴安等陳榮華激動的情緒稍微穩(wěn)定，繼續(xù)說，“起身坐著答話。本官不是有神通，而是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p>

播州楊氏被朝廷一舉蕩平，皇上下旨，播州宣慰司改為遵義郡，歸屬貴州布政司管轄，此事你知道嗎？”</p>

“小的不知道，小的一直被關(guān)在這里，與外界隔絕。</p>

不過小的此前看報紙諸多新聞，說起湖廣總督王老爺?shù)闹T多事，尤其是湘西改土歸流，料定貴州和川南不能善了。</p>

而播州楊氏、水西安氏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主。小的行商，知道情況，所以擔(dān)心朝廷早晚會興兵討伐貴州川南。</p>

小的心中擔(dān)憂妻兒安危，急著想攢一筆錢做盤纏，于是就甘冒風(fēng)險，籌劃著找位公子富人，盤下二三十塊商販牌子，自己也從中白撈一塊.”</p>

陳榮華嘴里的話就像決堤的洪水，源源不斷地涌出來了。</p>

任博安和楊貴安從陳榮華話里又聽到幾處關(guān)鍵信息，但是不動聲色，繼續(xù)聽陳榮華講。</p>

沈萬象聽出陳榮華對妻兒的情真意切，雖然不清楚楊貴安是怎么知道陳榮華妻兒真實信息的，但現(xiàn)在明擺著楊貴安拿捏住陳榮華的七寸了，撬開他的嘴，不是什么問題！</p>

心中不由暗喜，更是驚嘆。</p>

這些錦衣衛(wèi)的人，還真是高精尖人才??！</p>

沈萬象喜悅驚嘆之余，還有幾分急切，已經(jīng)抓到陳榮華的要害了，趕緊把他肚子里的貨全部掏出來??！</p>

沈萬象心急，但任博安和楊貴安卻一點不急。</p>

楊貴安接住陳榮華的話，“你確實有眼光，一眼就看穿了朝廷對川南貴州的舉措。靖平播州之役，朝廷王師一支從重慶武隆出發(fā)，一路奔襲播州土司城，路過真州司。</p>

另一支王師從鎮(zhèn)遠出發(fā)，兵峰橫掃黃平、草塘、甕水等司?！?lt;/p>

陳榮華不停地吞口水，喉結(jié)上下抖動，十分焦急。</p>

楊貴安把陳榮華的神情看在眼里，依然不慌不忙，就像經(jīng)驗老道的釣魚佬，不急不緩地收線。</p>

“任都事和在下，都參加了播州之役。只是任都事和我在思南城，跟著王師與楊兆龍率領(lǐng)的播州主力周旋。</p>

播州主力，楊應(yīng)龍把麾下的精銳都調(diào)了出來，包括各司各寨嘛札兵。”</p>

陳榮華吞口水的頻率更高了。</p>

嘛札兵是指各司各寨土司寨主的親兵。</p>

他們多半是土司寨主的族人，吃飽穿暖有保障，所以身體素質(zhì)比缺衣少食的一般苗民要強，還有空余時間脫產(chǎn)參加軍事訓(xùn)練。</p>

陳榮華的堂客田四妹是天邦囤土司的侄女，她和她生的田阿貴，都算是土司的族人。長大成人的田阿貴自然也就是嘛札兵。</p>

這些陳榮華都是知道的，而且也聽出楊貴安話里的意思，你的崽田阿貴就在楊應(yīng)龍統(tǒng)領(lǐng)的土軍里。</p>

陳榮華強忍著心中的波瀾，竭力讓自己不要大喜大悲，繼續(xù)聽楊貴安往下講。</p>

“你放心，田阿貴在思南城下沒事。楊兆龍知道王師包圍和奔襲播州土司城，立即撤兵，不想在湄潭以南的響水壩被伏擊。</p>

響水壩，你知道嗎？”</p>

陳榮華表面上看在竭力保持鎮(zhèn)靜，但聲音里卻帶著幾分哭腔，“老爺，響水壩我知道，只是沒有去過?！?lt;/p>

“可惜啊，以后你要多去那里看看?！?lt;/p>

陳榮華再也忍不住，噗通一聲又跪倒在地，哭嚎地問道。</p>

“老爺，求你告訴我，我的阿貴到底怎么了？”</p>

楊貴安看著陳榮華，久久沒有出聲。</p>

沈萬象轉(zhuǎn)頭看著楊貴安，也是有些著急。</p>

陳榮華的兒子田阿貴，到底怎么了？</p>

你倒是快點說啊！</p>

任博安端起茶杯，喝了兩口茶，突然開口道：“嗯，這高碎茶沫子，比起貴州的茶差多了。慕平，你從湄潭帶回來的茶葉，比這好喝多了?！?lt;/p>

楊貴安哈哈一笑：“敬修兄，你是識貨的人。湄潭那個地方，山清水秀，尤其是響水壩那種地方，山下壩子出產(chǎn)稻米，山上云霧繚繞，盛產(chǎn)好茶。”</p>

沈萬象愣住了，你們怎么突然說起湄潭的茶葉來了？</p>

陳榮華在地上咚咚地磕頭，“兩位老爺，不要再熬小的了，小的都認命了，不僅小的身家，就連小的妻兒老小，一家的性命都在兩位老爺手里捏著。</p>

兩位老爺問什么，小的要是有半點隱瞞，天打五雷轟，全家不得好死！求老爺趕緊告訴小的，我家阿貴到底怎么了！”</p>

看著跪在地上，滿臉眼淚鼻涕，額頭都磕紅的陳榮華，沈萬象忍不住狂吞口水。</p>

原來任、楊兩位都事是在打熬陳榮華，把他心里最后一道柵欄砸得粉碎。</p>

太可怕了！</p>

這些錦衣衛(wèi)的爪牙，對人心的揣摩，實在是太叫人害怕了！</p>

我遇到明師了！</p>

看到陳榮華完全放棄抵抗，楊貴安和任博安對視一眼，直接開口道：“你兒子田阿貴沒事，坐起來，聽我給你講他的近況?！?lt;/p>

陳榮華連忙起身，坐回凳子上，用衣袖抹了臉上的鼻涕淚水，感激涕零地說道：“謝謝楊老爺，謝謝任老爺！”</p>

“響水壩之戰(zhàn)，王師第四師伏擊楊兆龍部。在下就在第四師，參加了戰(zhàn)事。你兒子田阿貴機靈，先是躲在水溝里，見到我一人，馬上鉆出來舉手投降。</p>

這小子長得眉清目秀，相貌跟你只有三四分像，應(yīng)該更像他母親.他瘦高，到我耳朵這里，嘴巴甜，見面就叫我阿叔”</p>

陳榮華噙著淚光，含著笑不停地點頭。</p>

“他老是跟我說，他父親是荊州當(dāng)陽縣人，趙子龍七進七出的地方.他說好遠好遠。我給他說，以前遠，現(xiàn)在不遠了。</p>

對了，他左眉毛中間有道傷疤，說是他四歲時，你坐船回湖廣，跌跌撞撞追你，在碼頭石頭路上摔了一跤留下的”</p>

陳榮華再也忍不住，低頭把臉捂在手掌里，嗚嗚地痛哭起來，淚水不停地從手指縫里滲出，雨點般地滴落在地上。</p>

哭聲嗚咽，如泣如訴，縈繞在任博安和楊貴安的耳邊，仿佛月夜下烏江奔流不息的聲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