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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堂隱相儒，朝野開賢路，喜明年春闈已招科舉。窗前歲月莫虛度，燈下簡篇可卷舒?！?lt;/p></p>

先是清麗女聲在唱，唱到這里，有男聲合唱：“時不遇，且藏渚韞櫝。際會風(fēng)云，那時求價待沽堵。”</p></p>

“好！”一片叫好聲。汪道昆點點頭，“嗯，這是《荊釵記》的唱段，唱得有五分滋味。”</p></p>

從另一間雅間傳出唱曲聲：“想著他眉兒淺淺描，臉兒淡淡妝，粉香膩玉搓咽項。翠裙鴛繡金蓮小，紅袖鸞銷玉筍長.”</p></p>

六人對視一眼，這是《西廂記》，在某些衛(wèi)道士眼里，是淫穢不堪的艷曲。</p></p>

“嗯，你們啊，在干什么，外面在鼓吹什么北伐南征，你們在這里干什么，唱艷曲！像什么話！嘻嘻，唱艷曲，來，來，喜三娘，我們喝個交杯酒，待會再唱一曲艷曲。</p></p>

老子就是要唱艷曲，老子還要征戰(zhàn)風(fēng)流場呢！”</p></p>

“好，陳三省，好風(fēng)度，好氣魄！打仗那種腌臜事，就讓那些武夫丘八去了，我們只管唱我們的曲，喝我們的酒。風(fēng)流不羈，瀟灑快意才是吾等士子們該做的事?！?lt;/p></p>

“對，讀書人就該做讀書人的事。街面上搞得鬧哄哄的，一幫太常寺的窮酸秀才，跟沒了吃食的野狗，滿大街跑，搞什么宣講啊，有辱斯文，有辱斯文！”</p></p>

“一群考不上學(xué)，進不到國子監(jiān)的窩囊廢，只能去街上當(dāng)唱曲的，說書的，混口飯吃呢！”</p></p>

“沒錯，誰叫他們圣賢書都讀不明白，科試渺渺，仕途無望！不要說他們了，提起他們，都有辱我們這些華翰士子們的齒頰！喝酒，喝酒！”</p></p>

“對，喝酒?！?lt;/p></p>

王世貞搖了搖頭，看了一眼神情復(fù)雜的汪道昆，強笑道：“一群國子監(jiān)的無知小兒，不學(xué)無術(shù)，還自視甚高。伯玉兄，你們不必理會?！?lt;/p></p>

賈三連忙在前面說道：“六位老爺，前面拐個彎就到了?！?lt;/p></p>

還沒拐彎，從旁邊的雅間里傳出激烈的吼聲：“朝廷如此窮兵黷武，定會國庫空虛，民不聊生！”</p></p>

另一個高亢的聲音附和道：“而今武夫?qū)?quán)，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吾等飽讀圣賢書，胸懷天下之志，難道在這里坐以待斃嗎！”</p></p>

又一位男聲大吼道：“天下最大的奸黨就是胡宗憲！他先是依附嚴嵩奸賊，后又欺蒙太子年幼，專國擅權(quán)，倒施逆行！而今他輕離京城，遠赴嶺南，正是我等正義之輩，澄清朝綱之時！</p></p>

吾等要去午門叩天闕，吾等要去太廟哭二祖列宗！”</p></p>

汪道昆嚇了一跳，這些人真要是這么鬧，那就是把天捅出個大窟窿。</p></p>

看到他要上去敲雅間的門，問個究竟，王世貞連忙上前拉住他，慌慌張張把他拉進了璇寶閣雅間。</p></p>

關(guān)上門，王世貞說道：“伯玉兄，那就是一群喝醉酒，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輩們，多是嘉靖四十五年和今年錄取的進士，走了門路留做了京官，正想著謀個錦繡前程。</p></p>

前些日子里，都察院整飭吏治，糾正風(fēng)紀，這些人挨了處分。</p></p>

后來光祿寺和吏部搞了中樞改制，這些人因為背了處分，要發(fā)揀地方州縣效用，死皮賴臉地不肯去。一邊想法子走門路，一邊在這里喝酒胡說八道泄憤。</p></p>

不必理他們，吏部那邊下了文，下月十五日前必須離京赴任，違令者一律奪職，趕回原籍。到時候會走的。”</p></p>

屠隆好奇地問道：“剛才他們說要去叩天闕直諫。”</p></p>

王世貞不屑地說道：“他們喝了酒，連凌霄寶殿都敢去砸?guī)兹５人麄兦逍蚜?，連西苑西安門都不敢直視。叩天闕直諫，呵呵，他們也得有那個狗膽！不必管他們！”</p></p>

汪道昆長嘆一口氣：“老夫剛下船，在朝陽門看到那讓人又驚又喜的一幕。進了東城，所見所聞，以為這世道變了。</p></p>

進了醉風(fēng)樓，看到這醉生夢死，還有這些士子官員們的醉言瘋語，老夫才明白，這世道變了，卻又沒有完全變?！?lt;/p></p>

王世貞搖了搖頭答道：“伯玉兄，這世道啊，那有這么容易就全變了。依我說啊，能在變，就是好事?！?lt;/p></p>

汪道昆眼睛一亮，“鳳洲兄做了太子侍講，學(xué)問大漲。”</p></p>

王世貞想苦笑，又不敢，只能訕訕地說道：“太子侍講，不是什么好差事，少提，還是少提?！?lt;/p></p>

汪道昆看了他一眼，“胡汝貞出京了？”</p></p>

“六天前就出京了。四天前在大沽上了大船，揚帆南下，說是在威海港會合玄武水師，然后玄武水師改朱雀水師，連同抽調(diào)各營水師整編的南海靖海水師，一同南下?！?lt;/p></p>

“四天前從大沽去了威海？原來我們在登州海面遇到的那支船隊，應(yīng)該就是胡汝貞行駕。</p></p>

當(dāng)初在東南剿倭結(jié)識的故友，胡汝貞南下，戚元敬北上，王子薦在淮安。俗世洪流，我等皆隨波飄蕩，想再見一面，難啊?！?lt;/p></p>

王世貞笑道：“伯玉留在京城，等他們凱旋歸來，不就又能相見了嗎？”</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