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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囑單上的睫毛震顫》

住院部走廊的消毒水氣味滲進醫(yī)囑單的紙紋，顧承川的鋼筆尖懸在 “準予出院” 的落款處，突然聽見對面的張秀芳發(fā)出極輕的吸氣聲。老人的睫毛像被風吹動的蝶翼，在眼瞼投下顫動的影，比心電圖的基線波動更急促。

“張奶奶，出院后記得按時復(fù)診?！?他的聲音混著打印機的咔嗒聲，手指劃過 “空腹血糖” 的達標數(shù)值，沒注意到對方捏著出院小結(jié)的指腹正在泛白，“胰島素注射部位要輪換 ——”

“顧醫(yī)生。” 張秀芳突然伸手，袖口滑出半截泛黃的手帕，“這一出院……” 她的喉結(jié)動了動，睫毛劇烈震顫三次，眼瞼快速眨動時，眼角的皺紋像被揉皺的糖紙，“夜里要是犯低血糖，連個按床頭鈴的人都沒有?！?

顧承川的筆尖在紙上洇開墨點。他這才發(fā)現(xiàn)老人腕間戴著極細的銀鐲子，刻著 “平安” 二字，與母親塞進他行李的那只一模一樣。上周查房時，他盯著血糖曲線調(diào)整用藥，沒看見張秀芳床頭擺著的全家福 —— 兒子兒媳站在兩側(cè)，中間的空位留著她的位置，像道未縫合的傷口。

“您兒子明天來接您？” 話出口就看見老人的睫毛再次震顫，比血糖儀報警時的頻率更快?！八?張秀芳的聲音像被輸液管掐住，“兒媳懷孕七個月，兒子在郊區(qū)開貨車，來回要三小時?！?她突然笑了，睫毛卻還在發(fā)抖，“我能活到現(xiàn)在，全靠這病房的燈亮著?！?

顧承川的指甲掐進掌心。他想起父親臨終前，也是這樣盯著病房的燈，說 “亮著就不怕黑”。此刻張秀芳的睫毛還在顫動，像極了父親最后時刻，監(jiān)護儀上那條突然紊亂的波形。

“張奶奶，” 他聽見自己說，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每周三下午，我在值班室備著漫畫版解剖圖譜?！?鋼筆在醫(yī)囑末尾添了行小字，字跡比處方更工整，“看不懂的地方，我畫給您看 —— 比如胰島素怎么找‘肚子上的安全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