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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卡感覺自己就像一頭正在被人驅(qū)趕的綿羊，毫無目的、毫無方向地往前走著，而且還要在膽戰(zhàn)心驚中，時刻注意鞭子抽過來的方位——斯萊德手中的槍。這完全是個瘋子，就算哈羅德已經(jīng)跪地求饒，但斯萊德仍然不滿足，他不僅打了對方一頓，而且還用盡了羞辱的手段——辱罵、啐臉、用腳踏上對方的頭等。他似乎很享受這一切——由暴力催生出的權力，帶給他的欣快感。

眾人被他們驅(qū)趕著，向山的那頭進發(fā)。

盤山路崎嶇且艱險。矮小的護欄如同狂風中不斷搖擺的樹枝，好像輕輕一碰，就會粉身碎骨，所以根本沒人敢靠近它；而腳下的路面則是又陡又窄，尖銳的碎石子無數(shù)，人工石階也很難尋找到可以下腳的地方。每個人都小心翼翼、舉步維艱的。但他們又不得不前進，因為身后，有十來把黑洞洞的槍口正盯著他們的后腦勺。

最慘的是那個帶孩子來的女人。小孩子的腳步太小，根本攀爬不上陡峭的石梯，他母親只能背著他前行。而那些兇神惡煞的壯漢，也不曾給她一絲憐憫——對待其他人什么樣，他們就對待她什么樣。女人在哭，可又不敢大聲哭。人頭攢動中，盧卡看見她滿是淚痕的臉。她先前哀求過，但斯萊德冷漠地表示：你可以把孩子丟在山下。

“諸位，還請加快腳步呢，”斯萊德那充滿玩味的聲音在背后響起，“否則我可不好交差呢。沒人想掉下去吧？也沒人想挨我一腳吧？”他突然暴怒，“那他媽就給老子搞快點！你們都是廢物嗎？爬個山都爬得這樣慢！”怒喝聲在山谷間回旋，如同驚天的炸雷。

眾人就像害怕挨打的羔羊，從后向前，一股逃命般的氣勢洶洶而來。盧卡就這樣被裹挾著，被推搡著，被擁擠著，繼續(xù)向前?？稍酵献?，呼嘯的風聲也就越大，而且面前與身側(cè)不再有多余的山峰做為屏障。寒風就像撒歡的野狗，在他們中間反復狂奔。衣服很快被打透，五臟六腑也被灌了個透心涼，盧卡感覺自己的大腦都開始發(fā)僵了，他連思考的欲望都沒有了。

山路越走越窄。不得已，眾人只好排成冗長的一排。此時的他們，既像逃難，又像囚犯，更像一群沒有腦子的喪尸。他們的目的也只剩了一個——趕快走到會場，盡快結(jié)束這種精神與身體的雙重磨難。

不多時，石階消失，路也不見了。他們來到半山腰處。這是片平地，足以容納幾百人之多，但也無陽光照入。左邊，是一處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洞窟，右側(cè)，則是一條向下的通路。風不再肆虐，溫度回暖了一些。

不會是在這里開會吧？盧卡哆哆嗦嗦地想。他環(huán)視四周。峭立的山壁上隱約可見圖畫的殘留，似乎是一位女性治病救人的場景，有點像金字塔里的模糊壁畫。頭頂處被綠植覆蓋，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棵參天巨樹的樹冠。陽光在上面跳躍，又化作多彩的精靈，從綠色的葉片中流瀉而下。塵埃在光影中飛舞，某些飄零的落葉，也混雜其中。

“先生們，女士們，請走右邊。”

斯萊德出現(xiàn)，他就像電影里的獨裁者軍官一般，輕巧且傲慢地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

“能不能讓我們歇一歇？”有位年輕人表示，“最起碼讓老人和女人歇一歇，行嗎？克拉倫斯大爺已經(jīng)走不動了?！?

克拉倫斯的狀態(tài)看起來很差，他正坐在空地上，大口喘著粗氣。他臉色煞白，目光呆滯，渾身僵硬，就像快要死了似的。

斯萊德斜睨他們一眼，“先生，請先管好你自己，也不要和我談條件?！彼聪率直?，微微一笑，“本來呢，我是可以讓你們休息一下的，但不幸的是，你們非要尋我的麻煩，從而耽誤了很多時間。所以呢，”他聳聳肩，“我也就沒什么辦法了?！彼呦蛴覀?cè)，頭也不回地說道，“能下去的就下去，下能不去的，就留在這里等死唄——什么馬呀，羊呀，老鼠呀，都是這么干的。老弱病殘，就是留給天敵的食物。人，也是動物嘛?！?

“你……”

年輕人剛欲發(fā)作，便被克拉倫斯攔了下來。他說，“亞瑟……扶我起來……我還能走……”

行動繼續(xù)。下山的路明顯比上山的路好走了一些，而且兩邊還有石質(zhì)護欄?？梢琅f很冷，就算陽光筆直刺到盧卡的臉上，他還是感覺不到一絲溫暖。風繼續(xù)悲鳴，人繼續(xù)行走。

當疲憊和麻木徹底摧毀他們之后，會場，終于到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鳥蛋造型的主景臺，它散發(fā)著隱隱的銀光，璀璨得就像顆巨大的寶石一般；接下來是觀眾席，它們組成了一座圓形的斗獸場，露天，且正對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