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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瞎嗎?”裴液這種時候自然沒有好臉色,不過他也沒看向身旁的淡影,冷兇的臭臉只是死死對著再度撲來的魚嗣誠。
“啊,是他又想闖進(jìn)來,謝謝你幫我攔住了他?!甭逦n好像他的影子一樣牽系在身側(cè),“好久不見了裴液,今天我的名字叫洛不憂。”
“我沒攔住。”他道。
“而且快死了。”他補(bǔ)充道。
是真的快死了,魚嗣誠的槍越來越像一座大山,又像傾瀉而來的海嘯,避無可避,攔無可攔。兩人不是第一次交手了,裴液看透了他的同時,他也已對裴液不再陌生,裴液確實完成了預(yù)想中先手的致命一擊,但可惜那沒有奏效,所以現(xiàn)在該付出代價了。
這時候裴液才真正覺得自己像那個案桌上的“子梁”,沒有麒麟火,身上也沒有翻盤的底牌,只是束手無策地面對敵人的碾壓。
自己也要面對那鬼神般的四槍了嗎?
他說完這句話后洛微憂沒有即刻答話,裴液在槍嘯之中再一次骨震筋麻,這時聽她在旁邊輕聲道:“你也會死嗎?”
這樣千鈞一發(fā)的時刻裴液還是瞥了她一眼,沒有面目的、淺透的影子,好像水一沖就會散去。
“那我今天叫洛很憂了?!彼J(rèn)真道。
裴液忍不住笑出聲來,下一刻從喉嚨里噴出大片的鮮血,身體在磅礴的力量中拋飛,這一槍他換左手接下來,代價是整條左臂寸寸斷裂,徹底失去了機(jī)能。
真的不一樣了……好洶涌的一槍,再也不會落空的一槍。
第一槍。
血從眼幕垂落下來,這道淡影依然飄在身邊,裴液搖晃了兩下站穩(wěn):“你別逗我笑?!?
“死前如果能夠笑一笑,不比哭著臉好嗎?”
“……那倒是?!迸嵋旱蛦〉?,“能幫幫我嗎,你有沒有什么辦法。我真的打不過他了?!?
“我沒有什么辦法啊,我什么都摸不到,如果你打不過他,那你就快跑吧?!甭逦n坐在他身旁,“別真的死在這里了。”
“我不會跑的。”裴液低頭把劍交換到右手。
“為什么?”
“因為我得宰了他?!?
“……”
“我得宰了這個人。”裴液重復(fù)道,“咱們不是朋友嗎,我還吃了你二十朵花呢。我記得你說過,你也不喜歡被別人闖進(jìn)這里。”
“……裴液?!?
“嗯?”
“你好像總讓我想起一些沒有記憶存在的時光。”洛微憂有些安靜地看著他。
“就像,你說‘我要宰了他’這句話的時候,總讓我覺得有些親切,又莫名很難過?!钡把鲋^,“但,謝謝你,愿意幫我守衛(wèi)這里?!?
她轉(zhuǎn)向裴液,似乎看了他一眼,身形就此消散了。
裴液收回目光,黑色的長槍破開繚亂的水幕,眨眼呼嘯在裴液眼前,裴液從下往上架劍,仰身避過鋒芒。
繼而長槍下砸,劍術(shù)【楊花】輕輕一蕩,裴液拖著帶血的身體飄至長槍上方,順著勢頭,劍上鋒銳的水珠一灑而出,直刺魚嗣誠右眼。同時他擰腰咬牙,狠狠一腿砸在了魚嗣誠頭顱上。
下一刻他為自己的進(jìn)攻付出代價,槍尾甩來,先撞碎了那幾滴【劍洗水】,然后直直砸向心口,即便黑螭及時遮攔,裴液身體還是被整個撞飛。
脊背轟然撞上院墻,全身骨骼宛如散架,魚嗣誠將他逼在了洛神宮前,黑螭第一次和他徹底分離。
第二槍。
后路已斷,避無可避了。
兩朵洛神木桃飄在身旁的水中,裴液伸手采下,嚼進(jìn)了嘴里。腕上鱗花更沉實了些,丹田又生出些鮮活的氣息。
還能嘗試一次,他想。
沒有牽絲玉虎、沒有麒麟火了,只能正面面對此人,但正面,就正面好了。
就算你眼睜睜看著,我的劍就刺不進(jìn)你的身體嗎?
滲血的眼睛盯著魚嗣誠怪怖的身軀,脊背骨樞破不開了,顱骨也一樣堅硬,剛剛一腳反饋回的震動中沒有任何隙漏,脖頸也試過了,心臟更不必說,二十三年前那帶著麒麟火——或者其他某種致命之物的一槍都沒能破開。
越在絕境,裴液越感覺自己仿佛來到了二十三年前的明月宮外,無力感充滿全身,對敵人的了解遠(yuǎn)不及敵人對自己的了解,面前正是那個陌生強(qiáng)大的戲偶,他強(qiáng)撐著再次站了起來。
是這樣的,子梁,這就對了。每一槍都接不住,每一合交手,生命都被大塊地狠狠咬下,直到再也站不起來,因為你的一切都在對方掌控之中,這是用來處決的槍式。
裴液不知道這門大開大合的槍術(shù)叫什么,但他確實好像已經(jīng)面對過它一次了,它有些令他想起丘天雨,但那時他絕沒有從中感到這種被碾壓的窒息。
還有一個地方是可以嘗試一次的……丹田。
——“二者,氣海之眼,臍下三寸丹田,氣海穴所在,汞液注進(jìn)丹田里,經(jīng)脈樹栽在汞海中,是這副骨頭跟血肉的連接處,也是真氣與汞液的混合處,使御者能對這套骨頭隨心御使,約似人的頭腦?!?
裴液第一劍沒有選擇這里,因為比起脊背,正面還是太容易防護(hù)了,何況丹田是真氣海所在,要刺入這里,要攻破的真氣太過渾厚。而他可以正面切入的劍技都是暴露過的,但真氣帶來的“牽絲”玉虎卻從沒有露過面。何況骨樞是動力源,一經(jīng)刺中,就即刻失去動力了。
但丹田也確實有一處骨樞沒有的特性。
它不是全然蛟金鑄成,它是血肉與金屬的融合。
它要更加精密復(fù)雜,而復(fù)雜遠(yuǎn)遠(yuǎn)比簡單更接近不穩(wěn)定。固然蛟金也包裹住了它,但面對重?fù)?,或許會產(chǎn)生的一種情況是:蛟金沒有被攻破,但丹田確實受創(chuàng)了。
裴液沒有取得過驗證,圖紙也無法回答他這樣微妙的問題,但在這樣的處境里,裴液不選擇引頸就戮,那么這就是他要遞出的下一劍。
“爺爺我殺你,就跟碾死一條蛆一樣?!濒~紫良頭顱向前探著,發(fā)狠地盯著他,“囂張啊,怎么不接著囂張了?”
裴液沒有看他,他抿唇盯著魚嗣誠手里的重槍,在抬腕的前一霎,他先一步貼墻轉(zhuǎn)身,下一刻槍尖撞上墻壁的炸響就響起在耳邊,但沒有飛石碎塊,朱紅的宮墻仿佛鑄死。
然后這一槍貼著墻壁驟然橫拉!
鋒銳的槍刃映在瞳孔中,裴液提起劍來。
不把自己真正放入子梁的身體,是不會對這霸道的四槍產(chǎn)生熟悉感的。在前面他已接過魚嗣誠許多槍,但只有在對方真的徹底了解你之后,這種槍式才會出來,它沒有定式,但這一步步碾潰敵人的“勢”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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