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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醫(yī)士，不受高祿。”屈忻平聲道。

裴液系扣子的手頓了下，皺眉看她：“以前治傷時(shí)我問你個(gè)問題，你不是裝聽不見就是罵我，我都不怎么敢跟你說話。這兩天但凡李西洲在場(chǎng)，問你一句能好好答十句，回答得那叫條分理析，你若不是要做皇家生意，豈能對(duì)我這么有耐心?！?

“……你怎能這么想我。”屈忻平淡道，“我是要做皇家生意，可我也是真心對(duì)你好啊，我可是裴液同好會(huì)的元老——”

裴液伸掌令她打住，披上外袍：“那這殿里一個(gè)人沒有，你扯什么‘不受高祿’?！?

“這又不是假話?！?

“這不是假話？你不受高祿，從前干嘛敲詐我那么些銀子?！?

“你是七生修者，天下脈境里可數(shù)的高手，救你一命只收二十三兩銀子，很高么？”

“……”裴液沉默了一會(huì)兒，認(rèn)真道，“那不代表你不想受高祿，那是我窮?！?

屈忻手上一頓，第一次微微張大了杏眸，裴液低頭穿上靴子，大步出去了。

雖說是人數(shù)不多的私宴，但宮里很顯然許久不辦一次活動(dòng)，亦或麟血們只要湊在一起就一定規(guī)格頗高，裴液走出朱鏡殿，遙遙見許多成列的宮人在太液池那邊來往，顯得宮里都熱鬧了一些。

他慣例伏在欄桿上想著事情，大約過了片刻耳朵忽然一動(dòng)，下意識(shí)轉(zhuǎn)過頭，微微怔住了。

朱鏡殿外，朱池旁的那株樹下，一個(gè)小小的紅夾襖正抱著一個(gè)折斷的小魚竿看著他，也不說話，抹著眼淚一抽一抽地啜泣著。

裴液下意識(shí)就從欄桿上支起了身體，伸著手快步走了過來：“……無顏，你怎么在這兒，怎么了？”

小肉手揉得眼眶紅紅的，額發(fā)沾在眼邊，風(fēng)一吹臉上也泛起冷紅，見他一過來，本來收著的淚珠開始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怎么了怎么了?！迸嵋号踝∷男∧?，“不哭了，”

“裴、裴哥哥，我找、找了你好幾天……都找不到你、還、還以為你走了……”李無顏哽咽著，拿袖子抹了一把眼眶，把懷里的小魚竿遞給了他，“你給我做的這個(gè)魚竿也斷掉了……釣……釣不了魚了……”

言到傷心處，袖子也抹不干凈，她往少年懷里一撲哭了起來。

“……”裴液一時(shí)也沒聽懂她是舍不得自己還是怕釣不了魚，按理說他也不過帶她玩兒了三五天。

他把她環(huán)在胳膊里，揉了揉頭：“不是跟你說了，我這幾天有事嗎。我教會(huì)你了，你自己也可以釣啊，魚竿壞了讓人給你修上就是。”

然而李無顏趴在他懷里只是搖頭，卻也說不出什么話來，半天抽噎輕些了，才悶悶道：“裴哥哥，你，你把小魚竿修好?！?

“行。”裴液抽出手來看了看，其實(shí)就是系繩子的尖部折斷了，這小魚竿他做得很簡(jiǎn)單，也壞不到高深的地方去。

“走，咱們找竹子去，我半刻鐘就給你修好?！迸嵋罕е酒鹕韥?，

“然后，然后咱們能去釣魚嗎？”李無顏埋在他脖子里小聲道。

“……”裴液頓了下，“行啊，一會(huì)兒我拿上我的，咱們找個(gè)池子就能釣。”

“嗯，好?！比欢∨簠s沒有從前那種瞪大眼睛的雀躍，只小小應(yīng)了一聲。

裴液帶著她選了喜歡的小竹子，烤成漂亮的弧形，然后把魚線換了上去。做完這一套，讓李無顏重新把小魚竿抱在懷里時(shí)，零星的啜泣才終于停下來了。

兩人又回到朱池，等裴液鑿開冰面，把兩根魚線重新垂下去時(shí)，那巴掌大的小臉才重新“咯咯”地笑了起來。

“是不是這幾天你天天去釣才把魚竿釣壞了，有釣到什么東西嗎？”

“我昨天……前天釣到了一條小魚，我想拿給你看，但是你沒在?！?

“那么厲害！”

“嗯。”

小孩兒的臉上藏不住事情，她望著魚線、晃著小靴子樂了一會(huì)兒，不知想起什么，眉頭又垂了下去。她轉(zhuǎn)過頭，小聲對(duì)裴液道：“裴哥哥，你說，我能不參加麟血測(cè)嗎？”

“……為什么？你為什么不想？”

“因?yàn)?，因?yàn)椤崩顭o顏低著頭，半天也說不出個(gè)所以然，最后才委屈道，“反正，教習(xí)跟母妃說，等過了麟血測(cè)，就要、就要把我的小魚竿收掉……”

說到這里她很是傷心，抬手又抹起眼淚來。

“而且，而且我以為你走了……”

裴液連忙幫她擦去淚痕，安慰道：“沒事的，你跟教習(xí)商量商量，只要好好完成課業(yè)，肯定許你釣的。”

李無顏卻只是搖頭：“不是的，就是不許釣了。還有、還有碧君姐姐跟我說，如果麟血測(cè)做不好……很多人就不理我了?！?

“……”

“其實(shí)、其實(shí)，本來也沒有人理我，但是我怕你也不理我了……我又找不到你，還有長(zhǎng)姐姐……”

“我怎么會(huì)不理你啊?！迸嵋豪吓０沩斨X袋，直到把她頂?shù)糜挚┛┛┬ζ饋?，才直起身道，“而且我都教給你怎么釣魚了，以后你自己也可以釣啊?！?

“……”李無顏臉上茫然了一下，卻只低著頭搖頭。

半晌她看著線道：“裴哥哥，我覺得，我的線真的太短了，我真的想釣一條大魚上來。”

“不短的?！?

李無顏鼓了鼓嘴，再次安靜地看著魚線。

也許讓一個(gè)六歲的小孩理解自己之外的變動(dòng)還是太難了，這幾天跟著裴哥哥釣魚大概是最高興的事情，那么過些天麟血測(cè)后就要跟這種快樂告別，就是最讓人難受的事情了。